裴明淮道:“不错。”
范祥却道:“我们反复地点过数次,却怎么数都只有二十四具尸体。”
裴明淮一怔,道:“有谁不见了?”
金贤把手里那卷名册展开,指着一个名字道:“江平。”
裴明淮愕然,道:“谁?”
金贤道:“有些戏班子不是我找的,是卢公子找的。不过这人我也认识,是个年轻男子,一双眼睛是瞎的。他们来了四个人,两个老人,两个年轻的。这四人里的其余三人都找到了,只这个叫江平的不见了。”
裴明淮失声道:“就是唱皮影戏的那几个?”
金贤忙道:“正是,就是那人。”
裴明淮没有说话。毕竟,金萱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北楼顶楼。最后见到她的,也是这四个人。那江平神情淡漠,十分镇定,不像是个跑江湖卖艺之人。
范祥打断了他的思绪。“裴公子,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裴明淮啊了一声,道:“你们可都把金府搜遍了?”
范祥道:“自然,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昨夜我们都是把守在四处的,如果有人离开……我们又怎会不发现?”
裴明淮笑了笑道:“我并不怀疑各位的本事,但试想想,那凶手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害死这么多人,他很可能是个高手。”
他的言下之意很是明白,如果江平真是凶手,作完案后越墙而出,你们捕快也未必能发现。范祥也算是有自知之明,苦笑一声作罢。
裴明淮道:“既然如此,这江平定然得好好追查一番。”
范祥道:“我这就去。烦劳裴公子告诉吴大人一声,我就不去打扰他了。”
裴明淮看着范祥走远,忽然叫住了他。“范捕头,多加小心。”
范祥颇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他,拱手道:“多谢公子提醒。”
裴明淮站在那里不动,直到金贤叫他才回过神来,道:“金管家何事?”
金贤面色惨淡,道:“我家老爷一死,姑娘也死了,现在如何是好?方才我去告诉表少爷,说老爷死了,他只是呆了一会,又坐回去了,我再叫他也不应声了。”
裴明淮叹道:“卢令兄与金姑娘是表兄妹,他心中自然也不好过。”
金贤道:“裴公子说得是。”
裴明淮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金管家。”
金贤忙道:“不敢当,裴公子尽管讲。”
裴明淮道:“难道金氏族里,没有别的男丁么?”
金贤叹道:“金家人丁本不旺,老爷一直无子,但因极爱夫人,也不肯纳妾。老爷的夫人,原是卢家人,算来,也实无比表少爷更近的亲戚了。”
裴明淮道:“也因此,你家老爷赞成他们成婚,毕竟是亲上加亲。”
金贤道:“正是如此。”他说这话的时候,却似乎口不对心,脸上流露出一种相当古怪的表情,裴明淮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金贤留意到裴明淮的目光,苦笑道:“裴公子为何如此看我?”
裴明淮道:“我刚才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金贤摇头道:“姑娘怎么想,我们又怎会知道?照我看,姑娘对那吕先生,便是十分爱重呢。”
裴明淮苦笑,又是吕谯!便问道:“你家姑娘请吕谯来修这园子,一应诸事,想必都是金姑娘在费心了?”
金贤笑道:“裴公子,我家姑娘精于算数,长年来老爷的帐都是姑娘在管。姑娘可是跟老爷一样能干。只不过她温和善良,对人大方,不如老爷那般……那般……”
裴明淮道:“想来金姑娘必然跟其母极其相似。”以金百万的尊容,年轻时想也好看不到哪去,金萱自是长得像母亲了。
金贤道:“正是,姑娘长得跟夫人很像。夫人也跟姑娘一样,待我们下人极好,她病故之时,老爷伤心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候,东院那边响起了铮铮琴声,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金贤道:“是表少爷。”
裴明淮与卢令相识已久,又如何辨不出卢令那张琴。只淡淡道:“奏琴以泄胸中郁积之气,也是常理。”
金贤垂头,道:“公子说得是。”
第7章
金贤慢慢走开,裴明淮见着一群捕快在西楼里进进出出,吴震又在下面监工,自己也插不下手,便信步走到了东楼。东南西北四楼修建得一式一样,若不分辨方位,实难看出区别。这四座楼均修建未久,彩漆辉煌,看来亦是常常修葺,连块漆都未见得掉。裴明淮进了东楼,便看见也摆放着一座金沙漏。裴明淮闲着无事,便把沙漏里的金沙全部倒下,但东楼的地板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这里的沙漏只是个摆设而非机关了。以沙漏计时是富人家喜用的,只是金百万财大气粗,沙子都是金沙罢了。
“你在干什么?”
裴明淮一抬头,吴震正大步过来。见裴明淮手里抱着个金沙漏,吴震道:“你莫不是想要偷东西吧?”
裴明淮道:“我像这种人么?”
吴震不得不承认的确不像。“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裴明淮道:“西楼进入地下密室的机关,便是金沙漏。我想看看别的几座楼有没有相同的机关。”
吴震道:“没有?”
裴明淮道:“没有。”
吴震道:“你刚才跟金贤在说些什么?”
裴明淮道:“照我看,金萱常常出去与人相会,恐怕是在外面另外有情郎。”
吴震道:“当真?我看你那朋友卢令,对金萱十分钟情,难不成是他因妒成恨,设计杀了金萱……”
裴明淮苦笑。“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吴震道:“毕竟他一直在金府,熟悉情况。外人恐怕干不了这事吧?”
裴明淮有些疑虑地道:“不会吧?……”
吴震冷冷地道:“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心如蛇蝎之人我见多了,什么人没有?不过,我们现在这猜测,实在是没什么根据。”
裴明淮道:“你也知道无凭无据!你查得如何了?”
吴震道:“我在门后发现了几点血迹,想来,金百万一进门,那人便自门后转了出来,对他下了手。那个凶手恐怕一直就藏身在密室里面,等着他来呢。”
裴明淮道:“他怎么进去的?若金百万进去的时候,门是开着的,我看他必定会叫人。金百万这个人,可不是蠢人,若是密室有异,他不会贸然进去。”
吴震皱眉道:“但那血迹,明明是在密室之内,金百万那时候,一定是正在朝那椅子走去。”
裴明淮不语。吴震道:“照我看,你去会一会那成伯成仁,若他们并无嫌疑,想离开金家倒也无妨,只是暂时不要离开邺都。”
裴明淮笑了笑,道:“我倒是想再去一趟飘香斋,想办法探知金萱究竟到那里是在会见何人。”
吴震摇头道:“不劳烦你大驾了,我自己去查。”
裴明淮道:“也罢,那我便去找成伯成仁下棋。”
他再次来到飘香斋,已是入夜时分。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小雨,还微微地起了雾,这飘香斋又在一条小巷的最深处,一眼望去,只觉烟雨凄迷。飘香斋那宅子本来古旧,又已关门闭户,静寂无声。几株芭蕉从矮墙上露出,摇摇曳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