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就见楚姬提着一盏小灯,慢慢地走过来。
“远远瞧见你还没睡,就过来看看。”她神色温和,期盼地望着扶苏。
苏檀听见她声音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软声道:“阿母,午间睡多了,不太困。”
两人立在桃树下,听着章台宫传来的丝竹管弦声,楚姬一时有些沉默,随着扶苏年岁渐长,在她猝不及防时,便已经不甚亲近依赖了,她心里空空的难受。
却不知苏檀心尖也有些颤,他一直没有教给楚姬古武,总觉得只要教了,就是明白告诉她,扶苏不在了。
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太过残忍了。
“扶苏,阿母好想你。”
苏檀听着楚姬慈爱的声音,终于侧过脸,对上楚姬那温柔的眼神。
他笑着道:“是扶苏的不是了,整日里瞎忙活,都没有好好的亲近阿母,扶苏近来学了一套古武,不论男女都能练,最是强身健体,父王、王贲、蒙恬都练过,甚至军中挑了好多锐士也在练,成效卓越,阿母要试试吗?”
说完他心里有些忐忑,却还是认真地看向楚姬。
“好。”没有任何停顿,她立马答应了。
苏檀登时笑起来,当即就拉着楚姬教她,对方学起来没有嬴政快,但多教两次,她也能快速的掌握要领,特别聪慧厉害。
说来也是,能够在秦王宫让公子扶苏占有一席之地,没有母亲的助力是不行的。
“这是《碧月残金神谱》第一式点仓式,什么时候阿母做一盏茶下来不出汗了,基本就成了,扶苏再教你下一式。”
苏檀心里最后的症结也放下了。
却不知——
在他快乐转身回去睡觉时,背后的楚姬泪眼盈盈,她不知扶苏换人了,只知道她的幼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快速的成长了。
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如此,实在令人心疼的紧。
不足四岁的孩子,就是要在阿父阿母怀里撒娇卖痴,而不是条理清晰到能够自理。
苏檀了却一桩心事,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就有寺人过来交代,说是让他下课后,直接往章台宫去,到时候要商议关于商官的具体规矩。
苏檀点头,这才跟着蒙恬一道走了。
马车上备着许多早餐吃食,从米糕到蒸蛋,应有尽有,摆在马车的托盘里,这托盘也是蒙恬特制的,比寻常托盘深上一寸,这样就算马车晃动,吃食也不会轻易掉出来。
他刚起床,正好饿了,便挨着蒙恬,两人一道吃着,快到蒙府的时候,刚好吃完了。
“”
到蒙府门口下马车后,和众人见礼过,他牵着李由的手,哄着他问吃了没喝了没,满足自己缺弟弟的乐趣。
上课总是枯燥的,但苏檀听的很是认真,因为他知道,要想跟上秦始皇的思维,最起码要足够了解这个世界,才能窥探一丝对方的思想。
*
下课后,苏檀便直接往章台宫去了。
到的时候,就见那蜜色肌肤的女子正满眼放光的盯着手里的纸张看。
“这纸张除了比竹简轻些,还有什么好处?”她声音清朗。
嬴政并没有回答,反问:“怀清觉得还有什么好处?”
怀清和嬴政有同样的苦恼,嬴政是一天要看三百斤的竹简奏章,而怀清是要看三百斤的竹简账簿。
她都没敢想都用纸张抄写,拿在手里会有多轻。
“竹简能存放的年数甚长,这纸张轻轻一撕就碎了,保存的年数会不会比较短,只能用作记录,短暂的使用。”怀清满脸若有所思。
这是很关键的问题。
嬴政正要回答,就见苏檀立在门口等着传召,就笑着招招手,示意他进来,温声道:“这就要问他了。”
苏檀惊讶于怀清的敏锐,觉得以她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在历史上默默无闻才是,应当是他读书时间短,对方的存在还不是初中学生能接触到的存在。
毕竟历史书上就连嬴政也不过寥寥几笔,更别提别人。
“若保管妥当,纸寿千年,若是潮湿、虫蛀、火烧那就不一定了,寻常保管,一张纸的年岁把我送走绰绰有余。”
苏檀笑的眉眼弯弯。
怀清看着面前的稚儿,他生的玉雪可爱,一双乌溜溜黑亮的双眸,肌肤细腻雪白,娇嫩的像是早春刚出的白荑。
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让人很难相信他尚不足四岁。
“如此一来,这纸的意义比所谓护肤品更大,为何先推行女子所用的护肤品而不是纸。”怀清反问。
苏檀不知统一六国的话该不该跟怀清说,就侧眸看向端坐的嬴政。
“寡人欲一统六国,平息战乱,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护肤品可敛他国钱财,造我大秦戈矛。而纸张不推行,也是免得助他国飞速发展。”嬴政摩挲着剑柄,肃声解释。
苏檀不住点头,这个解释简直绝了,看他政爹不避讳自己的伟大抱负,他下次就知道怎么说了。
“可咸阳城中,只要有大秦户籍,就能随意买到纸张学习造纸术。”怀清目光灼灼。
第29章
嬴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起身望着外头的烈日炎炎,声音中隐隐带着笑意:“若能以此引蛇出洞,找出几个深埋的细作也是好的。再者寡人欲谋天下,一味藏着掖着反而小气。”
造纸术,简简单单三个字,背后代表着的意义非凡。这么重要的东西,
怀清猛然抬眸,她听懂了,心里也跟着沸腾起来,当即躬身下拜:“清愿受大王驱使,绝无二心,以命相随,肝脑涂地!”
她说起话来慷锵有力,炯炯双目盯着立在窗前的秦王政。
嬴政上前扶起跪地的怀清,低声道:“清若愿随,政必不负之!”
苏檀瞧着两人已经开始互相发誓了,他就想在一边抱拳:‘俺也一样!’
“奉王命以令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苏檀双目灼灼,昂着脑袋道:“耿耿丹心,义胆忠肝,扶苏愿得此身长报秦!”
嬴政听他说,唇角便勾出愉悦的弧度,这施用过农家肥的庄稼,长势就是比寻常庄稼强,他很是满意。
再者扶苏提出的关于良种问题,他也听进去了,派农官各地巡查,务必找出最好的种子。
但——
若扶苏似王贲那样的少年,这样热烈的话语说出来,也属实有几分气势,添上少年蓬勃的燥意,倒也气势如虹。
可扶苏年岁尚小,瞧着还没秦王的腿高,这话就奶里奶气居多了,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说话,让他脸上的嘟嘟肉不住震颤,愈加可爱了。
嬴政见怀清满脸惊叹,不由得骄矜一笑:“扶苏年岁小,这一片心意难得,寡人听了心中甚是欣慰。”
两人说定后,又说要设宴,先前是宴请巴蜀商人怀清,如今是宴请秦地商官怀清。
怀清在一旁看了会儿,走过来俯身捏捏苏檀的小脸,轻笑着道:“你知道吗?巴蜀地处偏僻,粮食不够吃,这饿极了总要想法子,他们发现那种白白嫩嫩的小孩,一口一个,可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