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母女关系到此为止,我与你就在此永别。往后,我会过我想要的人生,也祝你——”
“真的能写出一部成功的作品。”
话毕,少女决绝转身,不再回头。
宋知果决地离开有宋语默的烟火地,毫不留恋,毅然决然,走进了八月淋漓的暴雨里。
菜终于被端上来。
宋语默独自坐在方桌一侧,失魂落魄看着灰黄桌面上的那团水渍。
她的眼睛干涩难忍,雨雾混含着泪渍,像硫酸一样倒灌进她心脏,无声无息地将之蚀去一块。
宋语默的确,一直以来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作品。
她与周衍离散,她与宋知的母女关系淡薄。她以为,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作品,她无惧于失去。
但这一刹,宋语默望向大雨倾倾泻,想起女儿转身时的决绝。
心中却陡生一股痛失至要的惶然。
第53章
宋知走得干脆又利落。
十几年的委屈与压抑尽倾,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获得解脱,可以不再伤心难过。
但事实上, 她才刚走出店外, 一股窒闷难解便立刻将她缠绕裹挟。
瓢泼大雨兜头淋下,砸得宋知浑身都在叫疼,也许是雨线太密,宋知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晚高峰时刻, 身边车水马龙鸣笛四起, 行人无一不目标明确, 步伐匆匆。
她独自前行着, 忽然生出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也不知究竟走向了哪里, 又走了多久。
宋知只觉,越走心里越痛, 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打碎了又重组。最后, 她实在太痛了,痛到无以复加, 终于蹲身抱膝, 失声痛哭。
她从来没哭得这样失态,这样心碎。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样无措, 却根本无人可诉。
到最后,哭得眼泪都干了,心中痛闷依旧盘亘,久久不肯消散。
宋知又站起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好像下一秒就要灭亡。霓虹不断从身侧闪过,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又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怔怔行走。
某瞬,她忽然瞥见一间酒吧。
“流浪乌托邦”。
宋知像终于寻到了归处,推门而入。
喧嚣乐声穿耳,昏昏彩光迷离,这里群魔乱舞,根本无人在意多了个湿透狼狈的人。
正适合被全世界所弃的她。
这是宋知第一次来到酒吧,她径直去到中心吧台。
也不管酒保探究的眼神,她开口就道:“最烈的酒,来一打。”
失魂落魄来酒吧点最烈的酒,这样的人调酒师见怪不怪。
男人了然于心,当即收起探寻目光,扬眉表示:“等着,给你调个‘一杯倒’。”
宋知不语,只将调酒的酒保盯住,才不过几秒,她的目光和神思就渐渐涣散开。
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更没办法作任何思考。
直到,一杯清透明澄的渐变蓝鸡尾酒,被推到宋知的面前。
她才稍稍聚神,端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等等。”
酒保却劝阻道,“美女,提醒你一句,这杯酒叫‘Tomorrow’。意思就是,一杯下肚明天见。”
宋知闻声轻嗤一声:“是吗,那样最好。”
话毕,她仰头,痛饮。
热辣刺喉,酒意冲头。
下一秒,宋知红眼凝向酒保说:“骗人。再来一杯。”
“……”
酒保就又给她换了杯红色的。
宋知再度一饮而尽,烈酒入喉,这次,她有了点微醺的感觉。
但不够,还远远不够。
“再一杯。”
“再一杯。”
其实宋知并不常喝酒,但不知是她伦敦几次迅速练就了海量,亦或,此刻的心情灰败到需要更多的酒精来麻痹。
四五杯酒灌下肚,她竟还没能如愿倒下。
不过,意识倒总算模糊了些,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渐渐地,不断有陌生人过来找她搭讪,要继续请她喝酒。
宋知醺然放纵间,抓住最后一丝理智通通拒绝。最难缠的一次,她还拿出手机谎称有男朋友,给谁打了个视频,报了自己的地点。
究竟是谁,她那时已醉了,根本不清楚。
但这样的时刻,她也有些不管不顾了,是谁都好,只要最后能带走烂醉的她。
又叫了两杯酒后,宋知终于确定自己彻底大醉。
迷蒙间,她居然看见陈焰的脸。
少年皱着眉,好像有些担心,又有些生气。
“怎么喝成这样?”声音仿似从天边来。
宋知抓住他的袖子,试图站起来,最后双腿一软,却跌下去。
陈焰眼疾手快,将她捞住。
她听见少年问了句:“周亦婵,你还好吗?”
莫名其妙,宋知的眼泪一瞬就冲出来,她重重地摇头,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倏地——
陈焰双臂一展,将她腾空抱起来。
“哭吧,哭完了就好了。”他说。
宋知却将头抵在少年胸膛,轻喃:“陈焰,带我回家。”
陈焰垂目看向怀中狼狈又脆弱的少女,手臂不由收紧。
良久,他坚定地回答她:“好。带你回家。”
得到回应和承诺,宋知像终于寻到了解药,不再有失控的情绪。
少年有力而温暖的胸膛,是供她停泊的一个港口,予她暂时的安全。
陈焰步履沉稳地往外,垂目,女孩的状态看起来竟异常平静。
若非左胸渐渐度来湿意,他差点要以为,她已经昏睡过去。
这无声的难过,宛若重锤落在陈焰心上。
刚接到女孩的视频邀请时,他是那样惊喜。毫不迟疑地接听,却看到她独身一人,在嘈杂危险的酒吧买醉,甚至已被人缠上。
疯了似的,一路吃着罚单过来。
陈焰的担忧之中原本也含着怒气,气她疯起来没个分寸。不料,真正见到女孩时,她竟是这样痛苦又压抑的模样。
他紧紧地拥住少女,满腔只剩心疼。
陈焰怕她会吐,到了车边,将她轻轻地放到了副驾座椅上。
然后,他蹲下身,拿纸巾边帮她擦眼泪,边跟她确认:“真的要回家吗?”
酒意上头,宋知只觉阵阵眩晕,视线模糊,她其实已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现实或梦境。
朦胧间,她看向少年,点点头:“回家。陈焰,你知道我家在哪吧?”
女孩的语调小心翼翼地,好像非常害怕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陈焰顿感心被重刺。
“好,我知道。”他先答应她,又问,“你衣服都湿了,冷不冷?要不要开空调,或者我先带你去买一件换上。”
八月暑正浓,淋了雨但喝了酒,宋知没觉得冷,只是有些难受。
但——
“回家,先回家。”她摇摇头,催促。
身上再难受,也比不过心里的闷痛,她只想快点找到一个能令自己彻底感到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