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不是放纵和失控的借口。】
【今天爸爸不管你,但是小婵,明天起你需要回到正轨生活了。】
所以,这两日她偷溜出去陪周亦婵,又为陈焰深夜不归,周衍其实都看在眼里。
他允许女儿发泄压抑情绪,却也给女儿下最后通牒,提醒她勿要沉溺。
宋知看得一时难受。
不是如周亦婵,认为她父亲的过分理智叫人感到冰冷窒闷。相反,她是向往奢盼求不得,而卑劣不舍。
周衍,是她的另一个留恋。
宋知没有回复消息,她躺在床上,却开始为男人挑选礼物。
在伦敦,她借周亦婵之名,跟周衍去做了高定吃了米其林;后来回国,他因自己的放纵飙车,还特意订了一辆法拉利跑车送她。虽说除了那餐饭,这些东西宋知一件也无法带走,但那所有当下的快乐和熨帖却会永存心间。
离别在即,她也想回赠一点什么。
然而周衍什么都不缺,吃穿用度男人无所不有。网页上,那些于她而言高不可攀的东西,对周衍来说似乎根本都一文不值。
宋知越看越觉自己渺小,索性关闭那些昂贵的页面,转而思考起亲自动手的可行性。
各类手工作品入眼,复杂的、巧妙的、精美的……她浏览半宿,最后选择了最平凡最幼稚的一件。
敲定时,窗外已天际微明。
宋知只小憩片刻,便又迷瞪瞪坚持起了床。看一眼时间,已近八点,瞌睡刹那清醒,她急切地奔向饭厅。
还在旋梯上,就见男人边看财经杂志,边喝着咖啡。
宋知轻舒一口气,步伐才慢下来。
这或将是周衍做她父亲的最后一天,她不想错过父女早餐时间。
刚刚落座,便听男人问:“决定从今天开始重拾早餐了?”
其实是问她,是否决定从今天放下悲痛,重新步入正轨。
宋知明白,却答非所问:“爸爸这么晚还没上班么。”
因她即将离开,她也不知日夜颠倒的周亦婵,会否能保持自己这样的习惯。
周衍闻声盯她一眼:“今天周六。”
“啊。”宋知恍然大悟,“那爸爸晚上应该没什么安排,会在家吃饭吧?”
明知道男人几乎都会回家吃晚餐,但为保万无一失,她还是先谨慎确认了遍。
结果,周衍还真有“万一”!
“正要和你说。”他道,“我下午有个工作排不开,晚上不回家吃饭。”
男人顿顿,看向她:“要是你觉得会孤独,就跟爸爸一起。对方也是个很重视家庭的人,他不会介意。”
若是今天以前,宋知定欣然同意。她喜欢听周衍与自己分享他的工作,那就像,真正的父女会做的事情。
但今时,她希望,自己和周衍的告别,能够在最温馨的家里。
宋知沉默半晌,第一次主动去向“父亲”索要,要他的一点时间:“如果可以的话,爸爸今晚能回家吃饭吗?”
她说:“多晚我都等你。”
女儿神色端凝,周衍轻怔:“怎么了?”
“爸爸回来就会知道。”宋知故意卖关子,强调说,“这对我很重要。”
周衍看着她,不作声。
最终,他还是遵从了女儿的心愿:“好,爸爸尽量。”
宋知便彻底放心。
周衍只要应承,就一定会做到,他是重诺之人。
一餐结束。
她听见周衍在露台打电话调整行程安排,估计,是在晚上腾时间。
男人永远将工作排在女儿之后。
这令宋知倍受触动,她便给自己弄了两杯极苦的咖啡,打起精神来先写了一封长信。
写完少顷,定的乐高正好送达,她飞快地下楼,亲自取了拿回房间。
其实是简单易上手的一款,但因宋知没有玩积木的经验,又要想方设法将信藏于其中,所以拼完已是晌午。
彼时,周衍已经离开。
宋知吃过午饭,给保姆阿姨放了假,然后她细细地逛了逛这栋来去都匆匆的别墅。
看过忆过便回房开始打包行李。交换这月,总觉时光跌宕起伏不停,仿佛已度过一个世纪;然而真正要离开时,她才发现,能带走的东西只屈指可数。
如南柯一梦。
她只是个心存妄念的过客。
堪堪一刻钟,宋知便几乎收拾完毕,除了,那本《诺丁山》浪漫。
那是陈焰拍卖会随手赠她的东西,价值100万英镑,这样贵重,按理她不该奢想。可,宋知翻开封面,扉页那句对话冲入眼帘,伦敦一切历历在目。
她踟蹰了。
宋知想要为这场梦,留一枚勋章。
她知道只要开口,周亦婵就会同意,一切皆在自己一念之间。
理智告诉她,不该肖想。
但,犹如同意与周亦婵交换那晚,感性打败了理性。
她厚颜地开了口。
周亦婵果真爽快应允,宋知郑重地将之收好,才躺上床好好地补了一觉。
再醒来,日暮西斜,房门被轻轻叩响。
她赤足开门,屋外,周衍长身而立。此情此景,像极了她刚到这个家的那个黄昏。
时值盛夏,这次男人没再要求她去穿袜子,而是问:“不是特意叮嘱爸爸回家吃饭吗,怎么又给阿姨放假?”
宋知粲然一笑:“放心吧,不会让爸爸没饭吃的。”
她转身,趿上拖鞋,推着周衍往楼下走。
周衍心中升起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却没说破,自始至终地配合着女儿。却见少女果如他想,将他安置于饭桌后,竟系上围裙朝厨房走去。
男人惊异,起身去探。
结果,他见女儿居然往锅里打了个蛋,姿态娴熟地煎起荷包蛋。
但女儿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能分清色卡上百种相近的颜色,却分不清盐和糖。
唯一一次下厨,是她小学六年级,学校布置作业要学生为家长做一件事。那时,周亦婵就给他拌了份西红柿,还把盐当做了糖来使。
人家都是糖渍番茄,他家女儿给他安排盐渍番茄。
周衍现在想起来都还想笑,转眼看见女儿此刻精准地往滚水里下面,笑意又在嘴角凝住。
“你小心点。”他几步跨过去,先将女儿往后拉离:“别被开水烫着。”
旋即,他才道出疑惑:“什么时候学的做饭,你不是最不擅长这个吗?而且,”他直视女儿的眼睛,“为什么忽然想煮面给爸爸吃?”
因为她要走了,因为只有这些技艺是属于宋知的。
宋知心中这样答,面上却笑道:“在伦敦时就开始学了,一直学到今天。至于为什么忽然想煮给你吃——”她顿了顿,倒说了真心话,“没有为什么,女儿对爸爸好,不需要特殊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