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我之卿(49)
这一晚他稍有些反常。有好几次,他叫了我的名字,却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样。
我们已经回到牛津街上了,还不到九点钟,牛津街上仍旧熙熙攘攘的。Selfridge门前有扛着大包小包的顾客,交谈笑闹,人潮涌动。
路过Selfridge的食品大厅的时候,我停下来,向里面张望。
“看什么呢?”他凑过来。
我指给他看,“你知道吗?Snowflake的冰欺凌,开心果和爆米花口味的最好吃了!”
谁料想他听罢,二话不说地就将我拉了进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选了两个球的冰欺凌,用勺子一下一下搅打着。开心果的味道很特别,配合着爆米花的甜甜滋味,香味浓郁。
石越卿没有点,拄着下巴,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我挖了一大口开心果的冰欺凌,一边喂给他,一边说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特别好吃?要不要再尝尝爆米花味道的?”
“不了,”他说,“我看你吃。”
“看我吃是不是觉得特别香啊,”我望着他笑,“特别有食欲对不对?”
他眼睛里闪闪的,却没有答话。
于是我低头去搅冰欺凌。开心果口味的冰欺凌带着淡淡的绿颜色,爆米花口味的却已经化开,本来的蜜糖色融在杯子里,变成了浅浅的米色。
“石越卿,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你就直说吧。”我没有看他,只是低声说道,“我觉得你今天晚上有心事。”
他看着我,眼睛里略有些惊讶。
我说:“怎么,被我的第六感折服了吗?你可不要小瞧我,我的直觉很准的。你今晚总是欲言又止的,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你想说什么,我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
“真的?”他望着我。
“那当然。”我又挖了一口冰欺凌,“我估计着,应该是跟你爸爸的事情有关吧?你不用琢磨措辞了,我坚强着呢,有什么就直接说吧。”
我故意将语气说得玩笑些,但他却并没有笑起来。
“小满,我爸……”他微微顿了顿,我看到他咬了咬下唇,思索了一下,才又接道,“我爸他希望我能跟伍舒安结婚。”
我正在搅打着冰欺凌的手上停了一停。
“哦……这有可能啊,正常,我也能理解。”我重新低头挖了一口,不知怎么的,却觉得手指间有些发冷。明明上一秒钟,爆米花口味还是我的最爱,此刻却已然食之无味。
“小满……”他低头来看我的眼睛,“你眼睛怎么红了?”
我吸吸鼻子,立刻犟嘴道:“胡说!谁眼睛红了?结婚本来就是两个家庭的事,你爸爸这样想也没有错……”
他一直凝视着我,我停了一停,才终于也抬起头来看他。
“只是……”
“只是什么?”他问。
我说:“只是我不知道你怎么想。”
他静静地看了我半晌,然后缓缓笑起来,接着低下头,十分认真地将我发凉的手指尖团在他的掌心里,握得紧紧的。
“小满,我是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
他的眸子里星星点点,斑斓闪烁,我在那里面看到了我自己——
我在那里面只看到了我自己。
那天晚上他给了我一把他家的钥匙,跟我说这样以后方便些。我笑说你这是想把我当成保姆啊,我的小时费可是很贵的,你请得起吗?
他说有点悬,问我要什么报酬。
我忍不住靠他近些,嘻皮笑脸地说,我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他居然还真的想了一想,眼睛漆黑,像最上等的浓墨。我看到他十分认真的神色,然后听见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这应该还是请得起的。”
我笑起来。
他也被我逗笑,伸手将我揽住。我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上,然而,就是在这个瞬间里,脑海中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黄蓉和靖哥哥。
我想起郭靖那时候跟华筝有婚约,他是付出了些什么才解除掉它的呢?
与结义兄弟的反目,还有他母亲的命。
石越卿跟我说他已经严辞拒绝了他父亲,他很肯定地说这件事他已经处理好了。可是……可是真的会这样简单吗?
靖哥哥付出了那么多才换来的东西,他真的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吗?
我禁不住浑身一颤。
☆、第十一章 孑然一身的”靖哥哥“(2)
接下来的两天晚上学校都有讲座和大师课,我虽然承诺了他要把空头支票兑现,可是一直没有倒出时间,于是只好告饶,将做好吃的这件事情推到了周四。
电话里,他长叹一声,说唉,又要等两天。
我捧着手机,想着他的模样,笑得没心没肺的。
腌笃鲜的食材准备相对麻烦些,周四要做显然仓促了些。于是我便想着,先用着家里现有的材料,做一顿炸酱面吃。我五点钟下课,之后就马不停蹄地直奔回他的家。
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心里不免有点小小的忐忑,竟然还夹杂着一点激动——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家里没有人,左欢和石越卿都还没有回来。我将书包放下,进了厨房。
厨房里冷冷清清的,像是很久没有开火的样子。我一边摇头,一边把锅拿出来洗一洗,用火腿炒了大酱,又煎了几个鸡蛋,切了点黄瓜丝做配菜。因为怕油烟传到客厅里去,我将木制拉门关上,开始煮水,准备下面条。
我刚挖出芝麻酱来,就听见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我把凉水兑进芝麻酱里,慢慢调着,腾不出手,于是便没有探头去看。
结果倒是左欢先叫起来。
“哎呦,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我怎么闻到煎鸡蛋的香味了?”他好像在换鞋子,我听到玄关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卿,你为了让我保守秘密,竟然愿意下厨做饭来贿赂我?”
我愣了一下,调芝麻酱的手上微微一停。
左欢好像在挂衣服,然后我听到他去洗手的声音。灶台上的水开了,我将火稍微关小一些,将面条下了进去。
“对了越卿,”只听左欢继续说道,“你爸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他想让我再劝劝你,不要跟他断绝关系。我知道我劝你也没有用,可是你是真的想好了吗?你真的想要放弃家里的一切,做好从此以后就孑然一身的准备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我立刻就呆住了。
过了好半天,我才终于反应过来,随手下意识地将芝麻酱的碗“哐当”一声撂在台面上,一把就拉开厨房的门。
“等等!左欢,你在说什么?你刚刚说石越卿他做了什么决定?”
左欢正边甩着手上的水珠边往客厅里走,厨房的门一开,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一下子也呆在了原地。
一时间我们都愣住了,我瞪着他,他瞪着我。
我们两个像斗鸡一样瞪着彼此,却谁也没有先说话。
过了好半天,左欢才眨眨眼睛。我只见他皱起眉头,脸上写满了懊恼,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似乎是想要补救,但又为时已晚。
“小…小满,”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怎么来了,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哎呀,我闻到大酱香味了,是要做炸酱面吗?厉害厉害……”
我把他结结巴巴的话截断。
“别转移话题,”我说,“你刚刚说什么?石越卿要跟他爸爸断绝关系?那是什么意思?”
左欢面露难色,用手去抓头发,“你别问我了小满,求求你了,这事我不能说。”
“能不能说我都已经听到了,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去问石越卿。”我擦了擦手,走进客厅里去,“做好孑然一身的准备?是不是因为伍舒安那件事情?他到底放弃了什么?”
许是我的问题太多,连珠炮一样,逼得左欢退无可退。他很懊恼地坐到沙发上去,然后狠狠地抓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