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我之卿(53)
那天晚上我弹得稀里哗啦的。
结束以后时间刚过十点钟。他认真地将我的围巾系好,然后牵着我的手走出来。一月份的气温应该已经很凉,然而我却觉得浑身都是暖的。
“我们溜达溜达好不好?”我提议道。
于是我们沿着Trafalgar Square往上走,路过喷泉水池,路过圣马丁大教堂,从一条小路插到了MM豆大世界去。那个小广场被各式赌场环绕,周日的晚上热闹极了。
我在电影院门口驻足。
“你知道吗,那天你突然在我身边出现,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我俯身去看排程表,“所以我总担心,哪天梦醒了,你会像从没出现过一样离开我。”
他把住我的肩膀,将我转过来。我抬眼望一望他,冬日的冷风吹乱了我的发丝,然后又淘气地吹进我的眼睛里,凉凉的。
“小满,”他将我的碎发别到耳后去,“你真的不介意吗?”
我清楚地明白他的意思,鼻子酸了酸,凑他近些,仰起脸庞看着他。
“嗯,”我重重点头,“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们离得那么近,他的眼睛明月曜夜一般,照耀在我的心上。我陷进他的眸子里,挪不开目光。耳畔是喷泉洒落的声音,是艺人吆喝的声音,是赌场嘈杂的声音,但在这众多声音之中,我却只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他低下头来,吻住了我。
在这一段情里,我知道自己已经陷得太深,无力自拔,但他却从未让我感到自己爱得卑微,也从没有哪一刻令我缺失了安全感。
因而我虽深陷泥潭,却甘之如饴。
……
我们学校每周二有例行的大师课。我早上有课,直到中午的时候才去听。刚进了演奏厅,岳溪就冲我招手,我微微猫着腰,坐到她旁边去。
“小满,一会儿有事吗?”她轻声耳语。
我答道:“下午没课,想去练琴来着。”
“一起去吃个饭吧?”她说,“我有事想问你。”
大师课很快就结束了,最后一个演奏的是我的朋友Joanna。她弹得是巴赫的帕蒂塔第六首,所有的装饰音都是经过谨慎思考的,乐句和对位都被她演绎得很好。
她下台以后我和岳溪走过去恭喜她。她谢过我们,然后提出一起去吃饭。
还不待我回答,岳溪却忽然挽住我的胳膊,笑道:
“今天中午不成,小满是我的,我要听她讲恋爱故事。”
Joanna瞪圆了她碧绿色的眼睛。
“我知道!我见过小满的男朋友的,她也说好要给我讲恋爱故事呢,结果到现在也没听到。”她调笑地看我,“小满,我可等着呢啊。”
我笑说好。
岳溪和我去了离学校不远的居酒屋,一人点了一份套餐。她约我午饭,又拒绝了Joanna,这让我不禁隐隐觉得她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小满,”果然,我们点完餐后,她向我开口,“我有点担心你和越卿哥哥。”
我看了看她,“你是不是知道他的决定了?”
岳溪显然稍有惊讶,“他跟你说了?”
茶水上来了,我把我们两个的杯子放好,然后将茶水满上。
“你是说他要跟他爸爸划清关系这件事吗?嗯,他跟我说了。”我点点头,又问道,“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石伯伯联系我妈了,他知道越卿哥哥对我妈很尊重,也知道我妈的话对他还稍微有些影响,所以他希望我妈能帮忙劝一劝他。”
我将水杯握紧了。
“那你妈妈是怎么说的?”
“我妈拒绝了,”岳溪摊一摊手,“我妈说她不想插手越卿哥哥的决定。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她不想用越卿哥哥的感激心理去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她没有这个权利。”
岳溪微微皱眉,又接道,“小满,我妈说,她觉得石伯伯不会就这么罢手,他很可能还有别的办法。你……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叹了一口气。
“我能有什么打算呢?他的那些事情我都不懂,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什么也不能帮他分担。”我停了停,自嘲了一句,“汐凰倒是没有说错,我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
“别这样说,”岳溪握住我的手,“越卿哥哥他家里的事情不寻常,换了是谁都帮不到什么的。”
我没有接话。
我们两个的套餐在这个时候上来了。居酒屋的午餐很营养,色泽也够鲜艳。我拿起筷子,不知怎的却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岳溪,”我又将筷子放下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跟石越卿在一起?”
岳溪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怎么这么问?小满,你……”
我摇摇头。
“我就是……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最近想得太多了。他为了我们放弃了那么多,让我觉得压力有点重。如果不是我的话,他大可不必放弃那些他应得的东西。我们两个家里太不一样了,他跟我在一起,要承受的东西太多了。”
我用筷子一点一点地去捣大米饭,米粒都被我捣得碎碎的。
“不能这么说,小满。”岳溪也放下筷子,很认真地对我说道,“越卿哥哥之所以放弃石伯伯那边的财产,一定是因为他认为另外的东西更重要。他小时候就没妈,后来奶奶也去世了,对他来说,他爱的人要比钱来得更重要。”
“我明白的,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愧疚。”我说。
岳溪夹了一口鳗鱼饭,想了想,“我倒觉得你不要这样想。小满,你之前不认识越卿哥哥,也不了解他。连我妈都说,认识你之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以前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很少笑。你们在一起以后,就光我见到他笑的次数,好像比他前些年加在一起还要多。”
我抬眼看着岳溪。
她喝了一口汤,又继续说道:“反正我是支持你们在一起。人生嘛,挣钱是为了过好点的生活,过好的生活是为了快乐。那要是为了钱把快乐丢掉,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吗?”
见我还在思索,岳溪故意逗我:“小满,我就等着有一天管你叫小满嫂嫂。”
我一下子红了脸颊,“去去去,别闹。”
她指着我:“口不对心!你嘴角都翘起来了!”
我恼羞成怒地打她。
……
其实岳溪说的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是说永远比做要容易许多。我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常被我爹教育说吃亏是福,可是现下,让我一下子说服自己,他的放弃是他自愿的,是应该的,我真的别不过这个劲儿来。
那么放弃他?
只是这样想一想,我心里都像烙铁一样疼。
☆、第十二章 最脆弱的誓言(2)
晚上我终于有了时间做上一锅腌笃鲜。也不知是真的很好吃还是为了捧我的场,那满满一锅菜和汤底都被他们两个扫荡得干干净净。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石越卿把空锅端走,看着左欢懒洋洋地趴在了沙发上。
“越卿,”左欢拍拍肚皮叫道,石越卿正在厨房刷碗,“你是从哪里找到的小满啊?告诉我,让我也去碰碰运气。”
我从桌上把碗筷收拾好,放到水槽里去。石越卿一边洗碗一边回头看我,眼睛里都是笑意。
我从他身后抱住他,将脑袋探过去,“怎么办,有人觊觎你的私有物品,要抢走啊。”
他面不改色,“他没这本事。”
左欢听罢,哀嚎起来:“你们两个一唱一和,欺负我这个单身狗。这家真的没法呆了,这还是我的家吗?要我说你们俩赶紧搬出去吧,别赖在我这,我眼不见心不烦。”
我看到水花在他的十指间四溅,沾到了他的袖口上。他将水流拧得小了点,水滴沾在他半月形的指甲上,在灯光下反射出光辉来。
他有一双大手,手指修长,手掌宽厚,那是一双极有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