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在跟我说话!我大惊,这老和尚不会是妖怪吧,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施主为无尘而来?”
“不是。”我说,“我是莫名其妙的掉到这里的。”
老和尚不理我,自说自话:“无尘他天赋异禀,资质甚高,只可惜心性未定,前途难料。”
我想了想师父现在的容貌和脾气,心里暗道原来师父已经成魔了。
“施主是无尘的有缘人。”老和尚继续道,“或者能帮他渡过劫数。”
“师父有什么劫?”我奇道,那老和尚逍遥无比,怎么看都不像被劫数打压的人。
“情劫。”
“那是什么?”
“施主可曾听过,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
我茫然的看着他,听是自然听过,可是这与我师父又有什么关系?
“罢了罢了,一切听凭天意吧。”老僧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给我,“施主若想回去,打开这纸包便可。”
然后便走回屋子,闭上眼睛打坐。
我尚在发呆,却听得那老僧又一声长叹。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对了,要去追师父!我猛然回过神来,向着师父走的地方跑去,那老和尚能看见我,说不定师父也能看见我。
我满寺的乱跑,寻找师父的身影,终于看见那人穿过中庭,打开寺门,走了出去。
“师父!”我高声叫喊着,推开了寺门。
沉重的木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阳光突然间铺天盖地,照的人睁不开眼。我条件反射的捂住了眼睛,等适应了强光之后,才慢慢放下手。
只是一门之隔,却好像变了一个世界。
方才还是青草翠竹,却在瞬间变成满山香叶火红,遍地金黄落叶。鼻尖充斥的,全是秋天空气中特有的寒香。
师父披着火红袈裟站在少林寺门口高高的台阶上,面无表情的望着低着头跪在几十层台阶之下的三人,黄袍随风飞舞,飘然似仙。
浑身浴血的紫衣男人撑着一把青光流转的宝剑,身边是扶着异族女人,带着铁面具的少年。
远远的看到那男人满身的血,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没有晕倒。
“翁易扬。”师父的声音带着无法言喻的庄严,“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那紫衣男人慢慢扬起头,英俊的脸因为沾了血气而变得邪气,那双眸子却是坚定而霸气的。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屈跪于人前。
男子轻柔的从少年怀中接过女子,低头道:“素闻无尘大师医术高超,翁易扬恳请大师救内人一命。”
师父淡淡的瞟了那女子一眼,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武林盟主翁易扬勾结魔教,拐走苗族和亲公主胡姬,杀光朝廷迎亲官员两百四十六名,罪恶滔天,人人得而诛之。”
“罪恶滔天?”翁易扬仰头大笑,“我与胡姬两情相悦,情深意重,那拆散我们的人岂不是更加的罪大恶极?”
“公主和亲,旨在两邦建交,安抚民心,怎可以小我乱大事。”
“跟你这和尚说话真是费劲!”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不耐烦地仰起头,恶斗以后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翁大哥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干脆血洗少林寺,逼这和尚救胡姑娘。”
师父道:“阁下就是魔教少主藤罗?”
我啊的一声叫出来,那少年竟然是藤罗,要不是他带着面具,看不清相貌,我方才一定能认得出来。
藤罗站起来,指着师父骂:“去你的假仁假义,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叫勾结魔教!翁大哥他救过我命,我敬他狭义才去帮他!你们这群人是非不分,死秃驴!”
师父静静听他骂完,反问:“施主所说狭义,便是要用人血来祭祀?”
“大师是出家人,所以有所不知。”翁易扬看着怀中女子道,“胡姬对于我来说,便是整个世界。若是没了胡姬,翁某生不如死。”
师父望着翁易扬和那女子,忽然叹道:“翁施主,你这样……又是何苦……”
“大师……”
“少林寺不能住女眷,你们在山脚找个地方住了吧……”师父从怀中掏出一粒金丹,扔下,“先护住她心脉吧。”
“多谢大师!”翁易扬接过那丹药,大喜,扶着那女子不住的磕头。
师父皱了皱眉,走回寺中,我连忙跟了进去。
只是前后脚的差别,却已经不见师父身影,寺中却已经是白雪皑皑,天空雾蒙蒙的飘着雪花。
“师父!师父!”我叫了几声,没有人应,于是又改口呼唤师父的法号,“无尘,无尘……”
没有唤来师父,倒是吸引了两个端着果盘和茶壶的和尚走过来。那两人肆无忌惮的从我身上穿过去,我正憋着一肚子气,刚想向他们吼叫,却又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住了。
“见过大师伯新捡来的那个小孩没有?”拿着茶壶的和尚神秘的碰了碰身边的人。
“啊,你是说那个新入门的师弟?那师弟看书过目不忘,还是学武奇才……只不过,好像是长得有些太狐媚了……”
“你不知道吗?三师伯说他……”拿着茶壶的和尚看看四周,缓慢而慎重的吐出几个字,“不.成.佛,便.成.魔!”
“啊!”
“看大师伯带他回来时,那孩子的样子,师兄弟们都猜,他是不是已经入了魔道!”
端着果盘的和尚恍然大悟:“所以师兄弟们……”
“那不是欺负!是除魔!反正他也从不向大师伯告状。”
“喂,你们两个!快一点!”另一个和尚穿过我的身体,“不要让翁家庄的客人们等急了。”
那两个和尚在不说话,匆匆的走了。
我耸耸肩,继续穿过长廊,接着喊:“师父……师父……无尘……”
拐过几个厢房,还是没有找到师父,我索性坐在一旁的假山上发呆,旁边有个埋头扫地的小和尚,八九岁的样子,大冷天的,还穿单衣单鞋,身子冷的不停颤抖。
变态师父都没有这样虐待过我,少林寺的和尚这样对一个小童,未免太没人性了!
我脱了衣服,往那小和尚身上披,却看见衣服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在地上。
阿,忘记了现在我都只能穿阿穿的。
帮不上他,我只能很郁闷的坐回假山上看着小和尚扫地。
他把雪扫到一起,然后仰起头,露出倾国的容颜,对着天空发呆。
一瞬间,我如被雷击。
师父!!
那扫地的小和尚竟然是师父!
我已经完全无暇顾及师父为什么会突然又缩小了,只是满肚子的愤怒。
我养了师父十年,从来没有让他干过如此粗重的活,那些人竟然如此欺负师父!
看着一身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然用长满冻疮的手握紧扫帚的孩子,心中的某个地方好像被针刺了一般。
雪花纷飞……
师父长长的睫毛上沾了数片雪花,他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他们在手里融化,然后仰起头,对着天空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