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HS─E7区的一个小酒馆。
客人很多，上菜机器人坏了。面容消瘦白净但笑容甜美、一头浅金色蓬松短发的服务生不歇脚地在跑来跑去。
E7区的气候调解系统出了故障，一些相熟的老客人在跟老板闲聊。
“东北角上坍塌的地方，还没人来修吗？”
“唉，都在传DNA跟AI这回可能真的要开打了，谁还有工夫管那些。”
“也是，这气流调节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修好呢。”
“天顶坍塌，再加上调节器抽风，我猜今天晚上肯定会有沙暴。”
“嗯嗯，就是。我来的时候已经起风了，好多东北方向的沙土被吹过来飘得到处都是。”
“这么严重？我……”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一个满身是土的高大身影闯了进来。屋里的人都朝门口方向看过去。E7区靠近HS边缘地带，温度偏低。那人身上穿了件深色带帽薄风衣，脸上戴着超大遮光镜，脚上一双矮腰靴。他拍了拍肩膀上的土拿掉帽子，不理会那些射向自己的目光，径直走到了角落里的一张小桌。
虽然看得出不是本地人，不过不难感受到他收敛了锋芒不想惹事，大伙儿看了一会儿，就各自收回目光继续聊自己的了。
陆悦明很熟练地拨弄着桌面上显示出的电子菜单，选了两个菜一瓶酒，然后拿出烟点着一支。在地下纪元抽烟是件奢侈的事，又有人朝他看了几眼。
菜好了，服务生给端到陆悦明跟前，“先生您好。真不好意思，我们的上菜机坏了，暂时只有我一个人送菜，有点耽搁，让您久等了。”
陆悦明原本低头看着桌面的脑袋僵住，接着他深吸口气，慢放一样慢慢抬起头看向服务生并摘下了遮光镜。
“易……易然。真的是你……”
短短一句话，陆悦明觉得全身的精气神都要被耗尽。
第五十五章
“易……易然。真的是你……”
短短一句话，陆悦明觉得全身的精气神都要被耗尽。
依然是那么精致漂亮的五官摆出微笑的表情，客气而充满距离感，“先生您认错人了吧？我叫小凉。”
“小？凉？”陆悦明满脸疑惑地站起来，视线由仰视变为俯视，“我看看……”
陆悦明说着话很自然地伸手勾过小服务生的脖子想要看编码，哪成想，不等他话说完，那家伙表情陡然一变，抓住陆悦明手腕的同时身体一转，一个过肩摔陆悦明被踏踏实实摔在了地上。
“我──靠！”陆悦明疼得龇牙咧嘴，半天没缓过劲儿。
这他妈的不是易然还会是谁？！
自称小凉的服务生似乎也有些意外，一脸歉意的笑堆到脸上，朝陆悦明伸出一只手，“对不起啊，我有的时候身体不大受脑子控制，你小心点儿。”
陆悦明扶着被摔痛的腰自己爬起来，身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
“小凉是随便招呼的么，哼。”
……
陆悦明看着不肯承认自己是易然的人，“能不能单独说几句？”
酒馆后厨。
小凉抓了一大把之前客人剩下的饼干咔嚓咔嚓吃得很欢实，“要说什么？快点儿，前面客人还等着呢。”
陆悦明看着他跟易然一般无二的吃相，怎么也不相信他不是易然，“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用再装了。”
“呃……咳咳咳咳……”小凉噎着了，赶紧抓起旁边杯子里也不知放了多久的水，咕咚咕咚灌下去。陆悦明刚想上前给拍拍，却被一脸嫌弃地躲开了。
好不容易不噎了，他自己顺顺胸口，“先生你在说什么？什么装不装的？”
“二百五，我已经不怪你那时候跟我说那些话……”
“二百五？不是骂人的话吗？”
“易然……”
“我说了，我不是什么易然，我叫小凉。”
陆悦明无奈，“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脖子后面？”
小凉抓起个西红柿，不知道洗没洗过，呱唧呱唧又开始吃，“为什么？”
“因为我说的人脖子后面有标记。”
小凉一口饼干一口西红柿，呱唧呱唧咔嚓咔嚓，“那如果确定认错人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再烦我？”
“我不可能认错。”
“我说‘如果’。”呱唧呱唧咔嚓咔嚓。
“我……你能不能先别吃了？”
“很饿啊！就是这里有客人剩下的东西可以吃我才留下来的。”
“你的工资不够买吃的吗？”
“勉强，但最近食物又开始不容易买到了。我们老板有渠道。”
陆悦明叹口气，两个月下来，他已经完全了解了一个普通人要想在HS安然无恙地活下来有多么不容易，就更不要说食量大得如同无底洞一样的某个二百五。
“先让我看看你的脖子吧。”
“你还没答应我。”
“我答应。”
小凉转过去低下头，后颈上洁白光滑，跟他身上其它地方的皮肤没有任何不同。
陆悦明皱起眉头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哼，就说你认错了。”低着头也没耽误了小凉吃，一说话饼干渣子喷一地。
“我能摸摸吗？”
小凉警惕地抬起头转回身，“不能。”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再确定一下。”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么。”
陆悦明想想，挑起一边眉毛偏了头，“据我所知，只有自然人类才没有编码。你是吗？”
小凉不高兴了，吃的东西都放下，“你管不着。”
陆悦明继续试探，“自然人可没有长这样的，你不像真人。”
小凉抬脚要走，“我得回去工作了。”
陆悦明后退几步抬起一只手臂挡住去路，人高手长，再加上风衣，整个门口被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小凉皱起眉头，“你让开！”
连生气的样子也一点儿不差，陆悦明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就是易然，绝对没有错。可这里不是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盯着小凉看了一会儿，陆悦明忽然放下手伸到他的嘴边。小凉一哆嗦，陆悦明的食指托住他的下巴，拇指在微微翘起的嘴角边擦了擦，“你就不能有一次吃干净点儿？”
小凉的脸瞬间通红，随后他一把推开陆悦明跑去了前面。
陆悦明也坐回到自己的桌子旁，小凉在往别的桌上端菜，途中往这边偷瞄一眼，正好撞上陆悦明的视线，他赶紧转脸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陆悦明暗暗好笑，不过表面上依旧面无表情目光犀利地追随着小凉的身影。
小凉把一盘甜品放到一张四个客人的桌上，其中一个客人无比自然地抬手搭上他的腰，“小凉凉，忙完陪我们喝个几杯啊？”
陆悦明刚要站起来，小凉笑着巧妙地躲开了客人的手，“改天吧，今天好累，想早点回家休息。”
“唉，又改天啊，你每次都这样说。”那客人没有因为小凉的拒绝生气，反而端起一大盘他们剩下的面递到他面前，“喏，这个我们没怎么吃，你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