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夏文敬一出屋先打了个冷颤。梁峥低着头,一路走到了远离号房的一棵树下。夏文敬跟着他停住,梁峥回过头来。
“子矜……”
“你别说!”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知道。说了,咱们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我不要跟你做朋友!”
夏文敬一抬眼,“你别闹了好不好?!”
“我是认真的。”
“你根本就……”
梁峥突然抱住夏文敬吻上了他的嘴唇。
愣住──震惊──挣扎,夏文敬完成了一系列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之后还是没能挣出梁峥紧箍的双臂和紧扣的嘴唇。然后他放弃了反抗,任梁峥伸进舌头尽情品尝了一番。
“够了吗?”夏文敬看着终于松开了自己气喘吁吁的梁峥。
他冷冰冰的声音让梁峥很不舒服。梁峥眯了眼睛,似有不解,“你说什么?”
“这样就可以了吧?男人也不过如此,你现在知道了,可以放过我了吗?”
“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不过如此』?什么叫『放过你』?”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你还想怎么样?!还是好奇的话去酒楼、去茶馆,那里有的是既解风情又会讨人欢心的伶人小倌儿,你何必跟我纠缠不休、费时费力?!”
“你……什么伶人小倌的?!我要的是你──夏子矜!不是其他的什么人都行!”
“怎么?”夏文敬忽然笑了,“嫌外面的人不干净?非要在国子监里找个纯情公子?可以啊,学中不是没有断 袖的,咱们同年的就有,隔壁号房里不是说有同卧同起的吗?你想找找他们去,不要找我!”
“夏文敬!你非得这么毒吗?这么说很过瘾是不是?你被鬼蒙了眼吗?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你看不见吗?我天天吃不下睡不着的,都是为了谁?我不信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你是不敢承认,才故意把话说得这么绝。我告诉你,没有用!你总是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我早就把你看透了,如果你不说这么狠的话,也许我还相信你对我只是朋友兄弟的情义,可我现在知道了,你心里和我想要的一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夏文敬咬着嘴唇,那上面还残留着刚刚被狠狠碾压的疼痛,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我看你真是疯了。”
说完夏文敬掉头就走,梁峥上前两步从后面又把他抱住,“疯了也是你逼的。”
“你放手。”
“不放。”
“你放不放?”
“永远都不放。”
……
两个人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站了不知多长时间。夏文敬闭了眼睛咬紧牙关忍受着梁峥把一阵阵滚烫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后。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忽然说:“我觉得很累……你先让我回去。”
梁峥慢慢撒了手,夏文敬走出他的怀抱。
“子矜!”
夏文敬停住,没回头。
“从小到大,我梁峥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还是没回头,梁峥猜不出他的表情,夏文敬继续往前走了。
第一百零一章
梁峥又在树下站了一会儿。
现在子矜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接下来呢?他明明是在拒绝,可是为什么我就觉得那都不是他的心里话呢……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就此放手。
第二天一早,梁峥醒来,夏文敬却不在床上。梁峥擦擦眼屎,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心里也空荡荡的。愣了一会儿,他脸也没顾得上洗就跑出去找夏文敬了。
可找了一圈儿下来,国子监里的几十个茅厕都找了一遍也没能看见他的影子,梁峥有些发懵。家在京城的监生差不多都走了,上晡过后,京外的也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
梁峥跑到门口看见了乌力吉。
“少爷,您怎么才出来,人都快走光了。”
“你来了多久了?”
“一早就来了。”
“你看见夏子矜了吗?”
“没有啊。他不是一向都跟您在一起的吗?”
梁峥皱了眉头回身往国子监里看:难不成昨晚就离开了?可我回去的时候还在啊。难道是装睡?是为了故意躲我吗?
“少爷?少爷?!”
“啊?”梁峥回过头。
“咱们走吧。行礼我都收拾好了,咱们赶紧上路,早些到家,夫人一定天天盼着您回去呢。走时她还嘱咐……”
“走!”梁峥拉过乌力吉手里的缰绳,“先跟我到夏家去一趟。”
“夏家?”
梁峥二话不说,上马就走,乌力吉只好跟上。
天快黑了,梁峥把金陵所有他能想到的、夏文敬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了,却依然没能看见他坚持想见一面再走的人。
一整天水米未进,最后梁峥实在是累得不行了。跟乌力吉回到家随便吃了碗面,拿上行李上了路。乌力吉本来劝他明天再走,可梁峥知道自己到了明天一定会想再去找夏文敬。金陵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夏文敬要是成心不想让自己找到,那恐怕也不是三两天的事。这真要是耽误了回家的行程,回去之后免不了又要被父亲责罚。
再想等春假完了回学,来日方长。他不信夏文敬能为了躲他连学都不上,于是便坚持要赶夜路。乌力吉习惯他由着性子发疯了,也就没有多劝。
十几天后,梁峥终于回到了大宁,梁庸和梁夫人有多高兴就不用说了,又放鞭炮又大宴宾朋。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全都来了,把个总是生龙活虎的梁峥折腾得彻底没了精神。
应付完家里的人,梁峥又去找以前学馆的同学。跟同学喝酒虽然不用假正经着疲于应付,没那么累,可最知心的赵溪不在,梁峥不能说夏文敬的事。大家还老是问他在京中的见闻,梁峥只好一次次地回忆着在金陵跟夏文敬一起四处游玩儿的经历,却一个字也不能提自己对他的惦念。
场面上的事终于都忙活完了,也快过年了。梁峥在家一歇,又郁闷了。身边有客人也好,跟朋友在一起也好,总还有各种事占满他的脑袋。可现在一闲下来,梁峥几乎干不了别的了,只能整日坐在房里发呆,想着跟夏文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时不时地傻笑两下。
除夕这天,梁府的人几乎都在前厅忙着准备过年,就梁峥一个闲人拿着盆在自己的房门前做冰出溜。泼了几盆水,冻得差不多了又打磨了几遍,终于做好了一大片。在上面滑了几下,梁峥忽然想:子矜一定没玩儿过这个,他要是在一定会喜欢。
这个想法跳出来之后,梁峥没有心思再玩儿了。转身想要回房,忽然记起去年做这个害父亲摔跤被骂了一顿,于是拿起个扫帚又扫些雪把冰盖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北平城里四处都响起了鞭炮声,梁峥知道快有人来叫他吃饭了,便提前换好了衣服,准备到门口去看看。可还没等开门,就听见门外“啊呀”一声惨叫。
梁峥把门推开,原来是冰出溜盖了雪会变得更滑,天又黑了,奉梁夫人的命来叫梁峥去前厅的盈儿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