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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真不想穿(128)

听了这话夏文敬转身就要往地上跳,梁峥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去找我爹。”

“你别那么急啊,毕竟是听猪头戚说的,咱俩还是先去找味甘问问,看他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夏文敬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正要跟梁峥一起跳下树去,却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影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立刻很有默契地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人走近了──是今年新入学的监生。夏文敬看梁峥一眼,梁峥点点头表示自己也看出来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两人里稍高一些的问另一个。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无论如何是要先离开这里了。”

“唉──入监才半年多,真是可惜。都是锦衣卫那帮长尾巴没长人心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一个破案子查了这么多年,现今为了讨万岁欢心,不问是非曲直又抓住个韩国公来折腾,这一下不知又要牵扯出多少人……”

夏文敬的脸色有些难看,梁峥抬头看看,没法说话安慰他,只好抬手在他胳膊上轻拍了一下。

“上出,别说了。”稍矮一些的打断那人的话,“咱们在这说什么也是枉然,事已至此,凭家父跟韩国公的关系,我家一定在劫难逃,我不过是来跟你道声别,若有幸能大难不死,日后我一定会再来金陵找你。行了,时候不早,我该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说完这人转身要走。

“等等!”另一个一伸手把他拉住了。

被拉住的人的愣了一下,下一刻他已经被那人揽进了怀里。梁峥和夏文敬一动也不敢不动,喘气都小心翼翼的。

又过了一会儿,被抱着的人低低地说:“上出,我真的该走了。再晚……家里会出事的。”

被叫“上出”的手垂了下来,他怀里的人转身走了。梁峥和夏文敬看不见走着的人的表情,只见他走得很急,逃一般地离开了颉芳苑。

剩下的那人杵在原地愣了片刻。

“橦华!”喊了一声,他突然拔脚,飞也似地追了出去。

第一百零七章

梁峥侧耳听了一阵,确定没什么动静了,才跳到地上朝夏文敬挥了挥手。

“看来戚兴宗说得没错了。”夏文敬随后跳下来,“依皇上这些年惯例,必定是瓜蔓抄,味甘要大祸临头了。”

梁峥皱起眉头,“别说你我的敕书还没下,就是下了,也顶多是五、六品的下级官员,新入场的毛头小子没人会理咱们。该怎么办呢?”

夏文敬心里“咯噔”一下。

事情有多严重,作为锦衣卫佥事的儿子他比谁都清楚,可认识梁峥三年有余,他一向是一副天不管地不怕的德性,从没听他说过“该怎么办”,夏文敬不只一次地劝他收敛些,可今天从他嘴里说出的这句话却让夏文敬意识到岳淮山──这个唯一他从小到大都真心看重自己的朋友──真的没救了。

眼下的朝廷是祖、父辈们的朝廷,他们有自己的关系网,有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他们都被锦衣卫杀怕了。十年下来,不管是谁,只要一被跟胡党扯上关系,身边的同僚旧好立刻就会如同见了瘟神,躲犹不及。

与岳淮山有交情的都是跟自己一样初出茅庐的同窗好友,家里再有权势,遇上这种一句话说不好就要掉脑袋诛族的的事,恐怕也没人能使上什么力。

明明刚才还是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怎么一瞬间就风云变色、秋景萧杀了呢?一时天旋地转,夏文敬有些晕。

李善长是六公之首,深得皇上宠信,手中又有免死铁券,所以梁峥昨晚听戚兴宗说完有些将信将疑,而且喝完酒已经是深夜,岳淮山年初积满八分就离开不住国子监了。夏文敬回家了也不在,所以才想等今天跟他一起去找岳淮山。可刚才听了那两人的一番对话,梁峥知道李善长已经被打为胡党确信无疑了。

皇上有多恨胡党,看看十年来因为受胡惟庸案牵连死了多少人就知道了。岳家没救了,梁峥怔怔地想。但当他抬头看见满脸煞白的夏文敬,还是深吸了口气又说:“我这就去给我爹写信,求他帮忙,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来不及了。”夏文敬茫然地看着脚下,“皇上不会让李大人的九族活过三天的。”

“那……咱们想办法帮味甘逃走吧。”

“又说疯话!你想害死自己全家吗?!”

“我知道不行,不过一说。”梁峥从没有过如此沮丧的感觉。

“这节骨眼儿上,你这话已经是死罪了。”夏文敬抬头看着梁峥咬了下嘴唇,“这样吧,我现在立刻回家去找父亲,眼下能救味甘一命的恐怕只有锦衣卫了。你先到味甘家去看看情况,然后再把诗酒社的人找到一起商量一下,看谁家能帮上些忙。晡食之前咱们回这来见。”

梁峥想想也只能这样,点头说好,便与夏文敬出了国子监分别往两个方向走了。

当时两人心如乱麻,又走得急,都没能好好多看对方几眼,多年以后梁峥想起这件事来总是后悔:那时应该好好看看子矜的。

明洪武三十年,丁丑。

北平,冬。

屋外大雪纷飞,江浸月内梁峥包下的客房里温暖如春。

梁峥端起酒杯,在旖旎琴音中一饮而尽,“卞青,别弹了,过来陪我坐坐。”

如玉素手扶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大人今天心情不错?”

梁峥的唇角浮上笑意,“你倒总是会察言观色。”

卞青隔了方案坐到梁峥对面,“没有外人,大人有什么高兴的事想跟卞青说就说吧?”

梁峥拿起酒壶给卞青倒酒,卞青急忙拦住,接过酒壶给两个人的杯里填满。

“巡边、整编、永锭庄,这军中和生意上乱七八糟的事终于忙快完了,没有什么意外,下个月初我就能去金陵了。”梁峥拿起酒杯又仰脖子干了,人一高兴,似乎怎么也喝不醉。

卞青端着酒的手停在空中,“大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梁峥微眯了眼睛,“希望如此吧。”

卞青先是长眉微颦,继而欣然一笑,“那卞青预祝大人一路顺风。”

看着从来都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喝酒的人把空杯放在案上,梁峥长叹一声,“其实……那时我希望你能跟清流一起逃走,可你……”

“大人,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可这些年来……”

“大人,卞青虽出身低微,但做人的道理还懂,凡事不可强求,何况人心?该怎么做,卞青心中有数。”

梁峥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倒是卞青那边轻笑一声又说:“有些话在心中许久,既然难得大人高兴,今日权当酒后真言全说了吧。”

说着他倒了两杯酒,再次饮尽,“初见大人时,您还偶有少年义气,只是宦海沉浮难定,这些年来大人看似顺风顺水、官路扶摇,别人都道您是仰仗了梁总督的威望。可我知道:如今官场,每升一品,不仅要费尽心思、苦心经营,大人身为武将,更要真刀真枪地到战场上用赫赫战功去换。燕王虽识才擅用,却也生性多疑,能取得他的信任,实则不易,跟家世全无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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