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又有何事?这就来。”
嫣鸠兴致缺缺,没有了莫名的支撑,他干脆靠着栏杆,袖子掳至肘上,五指稍稍施劲捏着酒瓶,连连轻晃。他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脸上带着微微潮红,叹息:“真闷。”
莫名正要走,听罢失笑,手掌轻拍嫣鸠烫热的脸颊:“你是喝高了。”
嫣鸠勾唇一笑,捉住莫名的手:“咦,好清凉,果然要粘着你。”
清凉?莫名眉梢挑高,报以微笑,然后将双掌捂到他的脖子上。嫣鸠打了一个激凌,立马清醒了。
“冰。”
“我不是清凉,是冰冷。”莫名哈哈一笑,摇着扇子走远了。
嫣鸠只是默默地揉着脖子,亭子内只剩下酒瓶轻敲栏杆,一声一声轻响。
这一回来的是另有其人,他们是奉女王意旨传召莫名进宫相聚的。莫名跟女王的接触不深,充其量也不过是两回面见,他猜不透女王为何找他,以他这样一个无用的王子,以他们上一回的‘无功’而散,难道女王是母性泛滥了?又或许她已经掌握到某些情报,而今是有备而来?
即使心里没准,他也不能抗命。莫名交代深红通知那三人,独自跟着宫人进宫去了。
重拾旧途,莫名安静地进宫,安静地到了某一处院落,对着满院的飞花发呆,等待女王到来。
女王是姗姗来迟,她让莫名免去礼俗,俩人就像平凡人的母子相聚那模样,同坐在一桌上,尝尝小点,品品贡茶。
茶香扑鼻,茶味香浓,莫名很欣赏这在水中漂浮的娇嫩叶子,掂量着如何要点赏赐,弄回家里泡泡。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品茶,也是很快乐的事情。
“王儿,堇萝的生活还习惯?”女王一直慈祥地笑看着莫名,终于问了一个比较普遍的问题。
莫名搁下茶杯,温吞地回答:“母王,儿臣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女王点头,看着这羸弱的儿子正在春风中微微发抖,轻咳连连。她轻叹:“多年来让你受苦了。”
“母王莫要自责,这是儿臣的命。”莫名就是一脸的悲切,心中却没有太大的波动。反正命运弄人这事,他从一开始就习惯。
这位女王,缕金丝绣的皇袍,除却象征身份的饰物,身上没有太多的累赘,显的是贵气且庄严。这样一位女王仿佛想伸手抚慰自己的儿子,却在抬手以后便放弃了,轻轻放下,手心贴着桌面。
莫名有注意那双手,并非女性该有的温润柔荑,而是一双略显粗糙的手。骨架较分明,虎口处有茧状硬皮,似乎也有拿武器。这位女王应该是一位强悍的女性……这就是他这辈子的母亲。
女王轻拍桌面,抬手示意宫侍全数退下,而守卫则要退守院外,保证不能听见二人谈话……
莫名心中暗讶,脸上不动声色。
“王儿,近日你与越龙将军的矛盾,孤也有所闻,你以为孤该如何处理此事呢?”女王一脸苦恼,无奈的叹息。
莫名看在眼里,也知道要进入正题了。他轻咳着,装作犹豫状:“母王,将军她……她要抢儿臣的人。”
“嫣鸠是美人,但为了他而与将军发生冲突,你也有错处。”女王略带责备:“只为了一个男宠,就惹起事端,太失大体了。”
那你又赐婚?!莫名心里咒骂,脸上却只摆着受教的模样,垂首不说话。
“越龙将军一直是孤的好帮手,此次你开罪了她,朝中文武皆偏向将军一方,连远在边关的大将军都要回来为她讨回公道了。”女王啜一口茶,仿佛想等莫名表态,然而她对面的人只是耷着脑袋,什么也不说。
茶杯搁落光滑的石桌上,咯一声,好清脆。
“你说孤该拿你怎么办?要不就把人还给她们。”
还?
如果为了省掉麻烦,莫名该回这话的,就该答应的。但脑海里不断显现的那抹红色身影,如若不相识,他这般做也罢,但相处了大半月,莫名发现自己心软,即使至今没有完全信任嫣鸠,却也不想害他。
就这一犹豫,让人捉不准他的意思。
女王突然轻拍一记桌面,笑容敛起:“单于家族一直效忠于堇萝,这个手握堇萝半数兵权的家族,一直身先士卒,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为孤分忧解愁一直不遗余力。你的地位也因为单于氏才得以平反,他们可是消除伪王子党羽的先锋。”
所以呢?耷着脑袋的莫名眯起眼睛,舌尖轻点见齿,脑中将女王的话层层剥开,等待后话。
“孤此次寻你来,也是要知会你此事。朝庭立场坚定,余党已经全数歼灭,自然那位莫惑也留不得。那位大将军前来参与祭祀之时,便要将他解决掉。既然如此,稍后你就把人交出,莫再生事端。”
将军,单于家,功高盖主啊。
莫名抬脸,扇子轻击桌面,惬意一笑,反问:“母王,恕儿臣不才,有一个小问题着实要问清楚。”
女王纵容莫名此举,她宽厚地颌首,让莫名继续。
等到允许,莫名笑容更深了,扇子仍旧有节奏地轻敲,问:“何谓圣旨?”
“……”女王温和的笑容褪去,漠然注视莫名。
莫名笑容依旧,作揖:“儿臣粗心,竟然忘记此乃堇萝而非大鑫。原来本国圣旨可随时拂逆,可随意编修,原来圣意如此薄弱,不堪一击。”
“……”
笑对一张肃穆的脸,莫名仿佛无意,又是如此的真实。女王差点要为他所惑,也只是差点,她笑了。
“王儿,你该能明白孤,因为你很聪明。”女王轻语。
果然是有备而来。
莫名想着,他也不是个傻子,自掀底牌这种事,他不干。
“谢母王赞赏,王儿实为驽钝之人,请明示。”
一人品茶,另一个摇扇子,各有心思。
女王把握的是生杀大权,莫名把握的却是女王的心。
终于,女王退了一步:“王儿,单于家握有几面兵符,其中一面是北城禁军三十万,另有边关驻军,重城守兵等,合计兵力约八十万。当然,若再论当地可用人丁,又未能算计其准确数字。如若王儿你稍有行差踏错,如若惹得兵临城下,孤也保不着你。”
莫名听着,只觉这单于家势力太大,且势力分散遍布国内,让人就是想扳倒也不容易。更重要的是有功臣一名义在前,强硬手段也不好使。
“王儿是否愿为孤分忧?”
分忧?莫名目光游移,轻咳:“母王,儿臣为此感到遗憾,以儿臣的病躯,实在无力与堂堂大将军抗衡。”
对此,女王却是不以为然:“王儿,孤以为你身边男宠可用。”
“……请明示。”
“顾君初、嫣鸠。”
果然。莫名心里明了,这女王一直都在打他的主意,看这架势,此回祭祀就是关键。从一开始的允婚,导致他与将军发生茅盾,而后又以莫惑和嫣鸠的安危为筹码迫他就犯吗?
“母王,你对王儿真是了如指掌啊。”莫名一脸钦佩地拜下:“想必母王已关心儿臣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