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浓正倚在窗边,拨弄着一旁供着的花枝,听到脚步声后回过头来,露出些笑意:“你来得倒早。”
云浓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鬓发如云,略施脂粉便艳若桃李,浅红色的齐腰襦裙将她的身形勾勒出来,眼波流转间显得妩媚动人。
饶是徐思巧,都不由得愣了一瞬,而后夸赞道:“你今日可真是好看极了。”
云浓请她落座,斟了茶,聊些生意上的打算。
绮罗香新开张,来的客人不少,云浓直接将翠翘给打发下去帮阿菱。及至午后客人方才少了许多,云浓送走徐思巧后,又将阿菱与翠翘赶去吃饭,自己下了楼看着铺面。
此时并没什么人上门来,云浓撑着额,百无聊赖地翻着先前的账本。
她如今虽也做生意,但仍旧不爱看账本,都是交给阿菱来料理的,如今只略一翻,就觉着头晕眼花的。
“算了。”云浓算是意识到自己在一道上毫无天赋可言,也没准备再为难自己,正想将账本合上,结果却突然被人伸手按住了。
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隐隐还能看见泛青的血脉。
云浓吓得浑身一颤,差点从高凳上跌下,连忙扶着柜台坐稳了,抬起头,对上了顾修元带着笑意的目光。
与上次分别时相比,他看起来瘦了些,仿佛也有些憔悴,但眼神却很亮,目光灼灼。
顾修元先前走时,说是自己要忙上一段时间,只怕是不能常来见云浓,若是有什么要紧事让她只管来找就是。
但云浓并没主动去寻过他,便是徐家的事,也没值得她专程上门去。
见是他,云浓长出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你忙完了?”
“暂时忙完了。”
顾修元并没向她提及朝堂上的事情,也没多解释什么,而是将那账本转了过来,迅速翻看着。
他是做生意的好手,曾经替云浓管着郡主府的所有庄子和生意,看个账本自然不在话下。不多时就翻完了大半,点评道:“你这次的管家寻得不错……”
“是,”这账本是阿菱负责的,云浓笑道,“她很厉害。”
顾修元不动声色地合上了账册,抬眼看着云浓,又道:“只不过还是稚嫩了些。”
“她年纪不大,会有不足也在所难免。”云浓下意识地维护阿菱,辩解道,“能做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满意了。”
说着,她便要去夺账本。
顾修元按着那账本,看起来压根没用什么力气,云浓却愣是没抢过。
两人对视了会儿,云浓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哭笑不得:“你同个姑娘家争什么?”
顾修元眉尖一挑,这才挪开了手指。
第039章
上次别后至今,已有十余日。
云浓没料到顾修元会特地赶来,惊讶之后,又意识到他应该还是遣了人盯着自己,但凡有些事都会报给他听。不然哪里会这么巧?绮罗香刚开张,他就赶了过来。
先前她的要求,顾修元到底还是当了耳旁风。
但云浓也没那个心情去跟顾修元计较这些,毕竟若是一提,只怕又要争吵,届时又不知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哪怕是粉饰太平,也好过再起争执。
更何况以顾修元那近乎偏执的掌控欲,真要他完全放开,不闻不问,也的确不太可能。最多不过是做得再隐蔽些,不让她发觉罢了。
云浓只想着得过且过,并不想多生事端,索性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将账本收了起来,指节轻轻地敲了敲桌案,问道:“你怎么来了?”
“忙完了事情,想你想得厉害,所以就来了。”顾修元说这些话的时候格外坦然,仿佛只是在说自己今晨吃了什么东西一样寻常。
倒是云浓被他看得有些羞赧,转而又问:“要喝茶吗?”
顾修元倚在那里,微微颔首。
云浓回身去倒茶,他则好整以暇地看着,打从进门起,目光就落在云浓身上没挪开过。
“给你。不算什么好茶,将就着喝吧。”云浓将茶盏放到了他面前,想了想,又问,“你要吃糕点吗?阿菱的厨艺很好呢。”
顾修元听出她话中的熟稔:“阿菱是谁?”
“替我管账那姑娘,”云浓解释了句,又绕到一旁去寻了半碟糕点来,自顾自地说道,“除了制香,我不耐烦管那些麻烦事,就都交给她来管了。”
顾修元并不爱吃甜食,并没动,只安静地喝着茶,看着云浓小口吃着糕点。
两人谁都没说话,一室安静,角落处的青铜香炉中有极淡的香气沁出,柜台上瓶中供着的几枝杏花怒放着,娇艳明媚。
云浓吃了一小块白糖糕,又舔了舔指尖沾着的糖粒,低头喝了口茶。
唇红齿白,与一旁的杏花相映成趣。
顾修元看在眼里,眸色一黯。
云浓抬眼,恰撞上他这沉沉的眼神,愣了一瞬后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放下了手,又抿了抿唇。
顾修元低低地笑了声。
“我……”
云浓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着怎么说都不合适,索性装傻,只低头小口地抿着茶水。
等到一盏茶都喝了个精光,脉搏渐渐缓了下来,云浓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徐家的事情。
先前徐家老太太特地将云浓给请了过去,费尽口舌,想要让云浓来当这个说客。云浓当时并没应,回来后也并没专程去找顾修元,如今顾修元主动上门来,她方才将此事大略提了提。
云浓对徐家的观感很不好,就凭徐家做得那些个事,她不可能毫无芥蒂。可看在徐思巧的份上,她又没办法将事情做绝,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徐家真有个好歹,那徐思巧是没法独善其身的。
顾修元听了她这话,沉吟道:“我的确有做过一些事,但却远不至于她所说的那么严重。”
云浓小声嘟囔道:“我就知道。”
当时老太太一副落魄的模样,连“赶尽杀绝”都说出来了,云浓当时就觉着不太对劲,如今再想起来,大抵也是卖惨博她同情的意思。
“徐家早些年做了不少荒唐事,只不过那时有先太子在,被压下来了,如今也不过是还债罢了。”顾修元解释道。
他所言非虚,但却也并没全然讲明白。
原本那些被徐家的罪过的人还不敢妄动,可他表现出不喜徐家,还在升迁之事上为难之后,旁人便都看出苗头来,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墙倒万人推,正因此,徐家才会到这般焦头烂额的境地。
云浓有些为难地蹙着眉,垂眼沉默着。
“怎么?”顾修元主动开口问道,“你不忍心了,想让我放徐家一马?”
他这么一问,云浓就更为难了,不知所措地看着顾修元:“我也不知道。”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该恨徐家才对,毕竟她们在先前那桩亲事上的算计实在是太过了些。若是老太太仍如先前一般颐指气使,那她必然会报复回去,可一想到老太太那日头发花白的落魄模样,云浓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