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先生(132)
“好着呢, 你呢?”
“我也很好。”
“那就好。”
国际漫游太贵了,他们没有说上几句话就匆匆地挂断彼此的电话,心照不宣地没对彼此说起生活中的那些不如意和需要等待他们做出的抉择。
“阿漓,出门了。”
今晚,他答应她出门去华人街一起过新年。
“来了。”佟闻漓拖着那双毛茸茸的拖鞋, 走到门口, 在那儿从衣架上拿了自己米白色的羊绒外套。
站在面前的人还帮她把她那条灰白色的羊绒围巾拿过来, 在那儿缠缠绕绕地捆了她好几圈。直到她扬着个脸, 说自己这么穿,就像是被种在土地里的萝卜一样。
他却说, 哪有长这么好看的萝卜。
随之他又把自己的手伸向她,动了动手指头,意思是让她牵上。她主动地牵上后又在那儿晃了晃。
天冷,他连带着把她的手也放进他的口袋。
——
佟闻漓盯着窗外好似要下雪的巴黎夜景,越过一片安静的市区后,他们的车来到华人街。
比起主城的安静和沉默,这儿早就已经张灯结彩,除夕夜将至,生活在这儿的人们互相说着新年快乐。
闽南小吃店里聚着许多人,电视里在放春节联欢晚会,佟闻漓认识的那几个上海姐姐见到他们,忙张罗着把瓜子花生蜜桔酥糖都拿出来,挪出凳子让他们坐。
欢迎他们的忙碌之间还不忘夸着人:“阿漓,你家先生长得是真的好看咯,在巴黎做什么的?”
“做点小生意。”他这样谦虚地回着他们的话。
“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咯,看看这通身的气派,哎哟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登对呢,要我说这联欢晚会上的人都没有你们长得漂亮的。”
……
周围的人夸着他们佳偶天成,天造地设,说一定是天赐良缘,白头偕老。
佟闻漓侧头看向他,她知道在外人面前,他向来来儒雅和内敛,虽绅士礼貌但其实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今日瞧去,他在接过一个热情的阿婆递过来的酥糖和蜜桔的时候,眼里却流露出那种柔和和平静,那样的烟火人气好像给了他一些安定的感觉。
她晃晃他的手,用粤语说:“易听笙,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啊,阿漓。”他用粤语回的她。
“你的粤语为什么说的这样好?”她追问道。
“好吗?”他原先看着外面灯火的眸子转过来,缓缓地说:“我害怕我讲不好。”
“好,讲的很好。”佟闻漓点头,“所以,你从前讲粤语是吗?”
“是,我不是很多的记忆里,常常会出现那样的对话片段。”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来了法国。”
“怎么来的呢?”
“不太清楚了,我那个时候,太小了,也不记得自己的家人,不知道他们去哪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但我记得自己的名字。后来,我不知不觉中也发现自己会说粤语,我把那些记忆拼起来,才知道那是中国香港。”
她想起那天晚上紫荆花盛开,他带着浓密忧伤地吻着她。
烟火把她的眼睛熏的泪蒙蒙的,她笑道:“你说粤语真好听。”
他伸手,手指触碰到她微微发红的眼角
“那我一直说给你听好不好?”
“只说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
她望着他此刻在人群中尤为清楚的脸庞,点点头:“好啊,你只说给我一个人听。”
她想当那个世界上唯一的人。
“去放烟花吗?”他这样问
“去。”
她去那小超市买了一把烟火棒。那天晚上,他们行走在塞纳河畔,来回不知道跨过了多少座桥梁,却不知疲倦不知寒冷地在雪地里一直走。
直到走到凯旋门下,她坐在路边的护栏上,他停下来,说让她把手放进他的口袋。
她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厚实的红包。
“今年也有啊。”佟闻漓确认了一下,发现那红包比去年的还要厚实,她笑起来,“易听笙,你装着这么多钱走一路你累不累。”
“是有点累。”他见她高兴,唇角也微微荡漾,“你要怎么奖励我。”
他微微侧脸,那样子是很明显问她要一个kiss。
她今天高兴,大方地递上自己的吻后还想在去看看那厚厚的红包,却被他一把抱住。
这个拥抱比起从前的拥抱都要用力很多。
她动弹不得。
四周安静下来,时尚之都从来衣着光鲜和追赶潮流的人流仿佛在那一刻静止,只剩漫天飞舞的雪花小心翼翼地落在他们两个身上,时钟好像就停在了这一刻。
耳边是谁在放梅艳芳的《亲密爱人》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怎么会无时无刻
把你梦 ”(1)
……
他吻下来,像无数电影小说里写的那样,在下着雪的浪漫街头那样忘情地吻她。
四周烟火腾飞,空中炸裂,五彩缤纷,绚烂夺目。
那一年,他在巴黎为她绽放过一场昂贵的烟火。
她听到他说。
“我爱你。”
*
她始终忘不了那个画面。
那个在另一个异国他乡她再度爱上他的画面。
她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平行时空,她在西贡能爱上他,她在巴黎也同样能爱上他。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们那晚的拥抱和接吻却变成了掣肘他的工具。
卡斯蒂耶老先生一病不起,集团内关于继承人的各派争夺水深火热,皮特知道卡斯蒂耶老先生动了让Louis去联姻另一个家族的念头,于是就找了许多的八卦媒体去拍Louis夜会情人的照片,报纸媒体版面是模糊的照片,配上文字是“疑似卡斯蒂耶家族继承人邀情人夜游。”
照片风波没过多久,报纸媒体又刊登出一则消息,说根据卡斯蒂耶夫人的透露,Louis已有未婚妻人选,是早年间做军械生意的罗伊尔老先生的孙女。
这则消息是卡斯蒂耶夫人来镇压皮特那些人的。
佟闻漓听到那天夜里,他起来,压着声音在那儿跟电话里的人发生争吵。
那头应该就是他的母亲,那个发布这则消息的人。
他说,她凭什么做主他的婚姻。
那严厉又冷峻的声音,在黑夜里她也听到了,那头的人用法语说的是,我那是在保全你的前途,Louis你不要太天真了,你想要的那个中国姑娘,想都别想。
……
她蹑手蹑脚地爬回床上,他回来的时候,她假装已经睡熟了。
她承认,她当起了鸵鸟,在他帮她铸造的这个温暖的天地里,每天什么都不用想的只需要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暂且把她自己的想法放在一旁,只需要这样贪心地让她陪着她,她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一切。
等哪一天,她必须走的时候,她自然会收起自己的包裹走的。
不怪任何一个人,她早就知道,他们是不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