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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怪兽(21)

黑咕隆咚的房间,安静的夜晚,他突然开口问我:“你考人大是不是因为余柏言?”

我突然开始脊背发凉。

其实我早就明白,以我哥对待事物的敏感度,他应该一早就猜到了我对余柏言的心思——以及对他的嫉妒。

他之前不提,不过是认为我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在任何人眼里,在任何事情上,我都不可能是我哥的对手。

所以,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如此直接地来质问我,这让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说:“你们的事我知道。”

空气凝结成一个拳头,直直地朝着我的面门打了一拳。

他又说:“你第一次看见余柏言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你的心思我早就发现了。”

时间一下被拉回到两年半以前的那个夏日午后,闷热黏腻,我第一次见到余柏言,透过门缝我看见他和我哥在接吻。

第32章

卓越从来都是看破了一切却绝对不会说破的人,因为他怕给自己找麻烦。

在他的世界里,除了自己的事情之外,没什么是重要的,所以,他不会为别人的事费心。

之前一直没提我跟余柏言的事,大概率也是觉得我不过是余柏言被他甩了后找来聊以慰藉的小玩物,余柏言走了,去上大学了,我跟他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断了。

他不会想到,这场游戏我还没喊停。

他更不会想到,在后来,我没喊停就真的停不了。

我问他:“你跟余柏言好上了?”

黑暗中,他先是沉默,而后轻笑。

我哥没有正面回应我,只是说:“你别管。”

还是那句,你别管。

以往他说完这句话,我都只能低头沉默,可这次我莫名火大,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不依不饶地问他:“你跟余柏言好上了?”

在这个家从来都表现得逆来顺受的我,在这个夜晚吓了我哥一跳,他打开床边的台灯看向我,先是表情冷漠严肃,随后露出了笑容。

他笑着看我,笑着对我说:“你一定要知道吗?”

我哥也坐起来,身上是和我同款的睡衣。

他裹着被子,依旧笑盈盈的,他告诉我:“我和余柏言好不好,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把这种事太当真了。”

我没懂他的意思。

很多年后我才后知后觉,那个晚上可能是我哥难得和我推心置腹的对谈。

他告诉我:“我,余柏言,还有你,我们三个都是男人。男人和男人之间,可以有故事,但不会有结局。你不应该当真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很难想象如果余柏言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表情。

我哥,那个人人眼里的天之骄子,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冷漠。

我总是觉得自己对爱不得要领,其实,一直被爱着的他也从来没学会过如何爱别人。

“那余柏言呢?”我问他,“你也跟他说过这些话吗?他也和你一样没当真?”

我哥怔了一下,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其实是有些动容的,我看到他吞咽口水,看到他喉结抖动,看到他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一定是在想着余柏言的。

我对他说:“他很喜欢你,可你在伤害他。”

“伤害都是相互的。”我哥说,“当时和他分手,我也很难过。”

这话我信,因为我见过他的眼泪。

可明明为了余柏言流过泪的他,却非要说着“不要当真”的话。

我猛然间意识到,我哥身上有一套卸不掉的枷锁,这枷锁让他没办法好好回应余柏言的爱。

“你不打算跟他好,那我跟他好。”我说得直接,直接到我哥对我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似乎消化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继续说:“你换一个人不行吗?”

他的语气又回归了之前的冷漠,甚至还有些指责:“一定要和我抢同一个人吗?”

“我没和你抢,是你不要他了。”我重新躺下,盖好被子,不再看我哥,“你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了他,现在他被我捡回来了,你又来让我物归原主。想都不要想。”

“不是物归原主。”我哥说,“我跟他也不会怎样了。”

“那你更不该和我说这些。”

“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也当个同性恋,还是不应该和你享用同一个男人?”

我哥似乎有些生气了,我听见他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我们兄弟二人,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丢掉了虚伪的兄友弟恭,说出了彼此的心里话。

“你换个人。”我哥说,“只要不是余柏言。”

我在被窝里笑,明白了他才不是担心我稀里糊涂就走上同性恋的路,他只是不想让我拥有他已经抛弃的余柏言。

我窝在被子里,最后感叹了一句:“卓越,你真自私啊。”

我哥大概被我刺痛了,不再说话,关掉了台灯。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我起床上学时他还背对我躺着。

我一整天心里都不痛快,觉得余柏言真心错付了,恰好同学在教室打闹,撞歪了我的桌子,桌上的书散落了一地却没跟我道歉。

那一刻,我别了许久的火气像火山爆发一样,猛地起身抓住同学的领子就挥拳相向。

那是我第一次和人打架,打人的时候痛快,被打的时候也痛快。

而当天晚上放学,脸上还挂着彩的我就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等着我的余柏言。

时隔小半年,大雪纷飞的夜晚,他来找我了。

第33章

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大学之后都会和以前不一样,当我背着沉得要死的书包走到门口,第一眼望过去,差点没认出来余柏言。

不是他长得变了,而是整个人看起来都和在这里读书时不同了。

意气风发的,带着松弛的笑意。

站在那里的他让我想起了我哥,他们一样闪闪发光,像是被路灯照耀着的晶莹的雪花。

我不由自主地愣在那里,大概一脸茫然,看起来很蠢。

堵住了门,同学往外走撞到了我的肩膀,毫无防备的我被撞得一个踉跄,然后被余柏言拉着手腕,拽到了一边。

“你挡了别人的道。”

他的声音传过来,不大不小,不远不近。

我怔怔地盯着他看,无法确认这是梦还是现实。

余柏言对我说:“今天外面怪冷的。”

“下雪天不冷。”我纠正他,“雪化的时候才冷。”

他看着我大笑,拨弄我一个月没剪有些长长了的头发:“非要和我较劲。”

被他碰过的地方开始发烫,我也终于确信,不是梦。

那天晚上余柏言像他复读那一年时一样,陪着我慢悠悠地往家走。

雪下得很大,我系着他之前送我的毛线围巾,但鼻尖和耳朵还是冻得通红。

我没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看我,也没问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联系我,我想,这些事情他如果想说自然会说,如果不想告诉我,就算我问了,他说的也不会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