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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怪兽(25)

那个时候,我满脑子就只有余柏言。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和余柏言发信息,我告诉他明天我就要去北京,我要去找他。

他打电话过来,我跑去洗手间接听。

“你是认真的?”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紧张,故意开玩笑似的说:“当然,我要去查岗。”

余柏言笑:“查什么岗?”

我告诉他:“我要去看看你有没有背着我和别人厮混。”

当时余柏言大概难得的脑子抽筋,竟然顺口接了一句:“卓越吗?”

我们俩都沉默了,但几秒钟后又十分默契地笑了起来。

“这几天学校有点事,你下周来吧。”

余柏言当真了。

他真的以为我今天高考结束,明天就要启程去找他。

听到他慌里慌张地找借口,我又做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架势来:“不让我去就算了,搞得好像我真去捉奸一样。”

余柏言在电话那边笑我,说我是小兔崽子,说我总是一大堆歪理邪说。

我忍着笑,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感觉我的人生好像被刷新了。

和余柏言通完电话,我回到座位上,那是第一次我主动开口向爸妈讨要礼物。

我说:“如果我考过了重点线,能不能给我个奖励?”

我爸问我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去北京旅游,我自己去。”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刻答应我:“没问题啊,正好你哥在那儿,让他带你到处逛一逛。”

我没有拒绝,没有多说什么,当天晚上我爸就给我买好了下个星期去北京的车票。

他告诉我想去就去玩吧,没考上重点大学也没关系。

他说:“咱们家不讲究这个。”

我笑着谢谢他,很想问一句:是不跟我讲究这个才对吧?

不过我没说,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我很快就能去北京了。

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北京遥远到仿佛在天边,那里神秘得如同天堂,我这种没有见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更重要的是,那天堂有我想见到的人,我想见余柏言,也想和余柏言一起去见见我哥。

如此想来,我还是很卑劣的,小人得志一样,想带着余柏言到我哥面前去炫耀,就像侥幸赢了一场比赛的新手运动员,误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技高一筹呢。

我要去北京的这件事没有立刻告诉余柏言。

我藏着这个秘密煎熬地等待着登上火车的那一刻,当我再次坐上前往北京的那趟列车,内心是雀跃的。

这一次,我不再是一年前那个只敢偷偷摸摸跟随、望着对方背影的家伙了,我踏上的是自己的旅程,要去见的是一定会属于我的人。

我找到座位,坐下后深呼吸。

当火车缓缓驶离月台,我给余柏言发信息:送你个礼物,不过得你亲自出来取。

第39章

我并不是擅长搞惊喜的人,也可以说,相比于惊喜,我更擅长的是吓唬人。

坐在前往北京的列车上,我不停地想象着余柏言见到我时的样子。

意外是一定的,或许还有一丝慌张和惊恐——有一种我真的是来捉奸的感觉。

想到这些,我会忍不住笑,对待余柏言,我不怕他的任何情绪,因为没有情绪才是最可怕的,当我不管做什么都无法让他有波动的时候,我就应该清楚,他和我的游戏要到此为止了。

所以,我满心期待着。

去年夏天,余柏言为了用学生证买票可以打折,特意选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

第二年的夏天,我爸为了展示对我的关爱,买了动车票给我,从老家的这座小城市到北京只需要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的车程,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觉得飘飘然。

半路上,我哥打来电话,说是爸妈告诉他我已经启程,让他去车站接我。

“不用。”我很果断地拒绝,“你忙你的吧。”

之前的事情发生后,我哥和我冷战了很久,这两个月逐渐缓和,但也不会没话找话说。

我和他之间有了一堵无形的墙,大部分时候当彼此不存在,必须交流的时候,会格外生疏客气。

我哥不想搭理我,我是清楚的。

在他看来,我很不懂事,甚至可以说是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还胆敢和他抢人。

后来在爱尔兰,我和我哥终于因为喝了点酒,敞开心扉好好聊了聊当年这些事,当然,也可能是那个时候余柏言也不搭理我了,所以我哥觉得我们是难兄难弟,说点知心话也没关系了。

那时候我哥说:“小时候你总说你笨,但其实我才是笨的那个。要说我和你谁更不会爱人,其实是从小被爱着的我更不懂爱的含义。”

他极少低头认错,可那天他对我说:“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感情不是游戏,余柏言也不是我的所属物,他是独立的人,有独立的思想和感情,不该被我挥来喝去的。我把他当做我的物品了。”

在我哥反思的那半小时里,我也回忆着当初的那些事。

我跟我哥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的,那就是都没有在能力所及的时候好好回应余柏言的爱。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爱尔兰的雨下得再大也冲刷不走我的懊悔。

十八岁,我高考结束,行了上千公里的路程,来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北京。

当我随着汹涌的人潮走出北京站,站在依旧人头攒动的出站口,茫然四顾的同时,又有些兴奋。

小时候,还在乡下踩着泥巴到处乱跑的时候,我从没想过自己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更没想过有一天能到北京来。

那个时候,我只知道“北京”这个地名,只知道它很远,只知道我这辈子都可能去不了一次。

然而命运还是把我送到了这里。

到处都是人,面色匆匆的人。

他们经过我,再经过我,偶尔有人目光落在我身上,但也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之后他们继续自己的旅途。

而我,在六月中旬的初夏,只背着个双肩书包,手里抓着脱下来的格子衬衫,黑色的短袖被阳光照得和我一起发烫。

北京的阳光。

我深呼吸,站在那里想:余柏言和我哥每天都是在这样的阳光下生活啊。

在火车站停留了一小会,我很快就找到了地铁站。

人生中第一次坐地铁,买票、过安检、刷卡进站。

一切都那么新鲜。

我像一只混入人类社会的笨拙小狗,小心地跟着其他人,手里还攥着来之前查好的、写着坐车路线的纸条。

当地铁发动,我站在那里心跳也开始加速。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巨型城市中,我在奔赴一场蓄谋已久的约会。

那一刻的心情,是后来那么多年里都难再有的。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想见余柏言的心是纯粹的。

第40章

我第一次站在人民大学门口的时候,还不知道后来的几年里,我经常出入这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