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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怪兽(50)

就在我有些丧气的时候,余柏言从后面抱住了我。

然后我的怒气就散掉了。

我这个人,还是很好哄的。

余柏言长长地叹气,这让我觉得真的是我在难为他。

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对我有所保留,难道我就让人这么不放心?

“我不想被你看不起。”

余柏言的话让我为之一愣,我们之间,再怎么也不可能是我看不起他。

他瞧不起我才对。

“什么意思?”我能想到的就只是他又回去找卓越,结果被卓越拒绝。

我只会因为这件事看不起他。

但这一次我没有说出来。

也幸好我没说。

“那时候突然不再联系你,是因为我生病了。”

听到余柏言这句话的瞬间,我彻底被击中,猛地转过来看他,满脑子都是“完了”。

“白血病?”我问,“还是癌症?现在在化疗?”

我承认有些时候我的脑子会有些奇怪的念头,但他当时用那样的语气说那样的话,我很难不想到绝症。

就像那些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发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为了不让爱人伤心,先提出了分手。

然后余柏言就被我逗笑了。

再然后,他就开始笑话我。

“这三年,你到底都干什么了?该不会辞职写小说去了吧?”

我脸色变得难看:“余柏言,建议你好好和我说话,别惹我生气。”

我牵挂他生病,他笑话我想得多。

有这样的吗?

在我的斥责下,他终于收敛了笑容,老老实实拉着我坐在了沙发上。

“不是白血病,也不是癌症。”他瞄了我一眼,“更不是艾滋。”

“我可没这么想。”

“谁知道呢。”他又扫了我一眼,“你那脑子,我可不敢保证都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

想他究竟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其实我们最后一次吵架的时候,我刚拿到了诊断,当时是重度焦虑症。”

“焦虑症?”

“所以我说怕你看不起我,”余柏言抬手揉了揉没心,“一个大男人,读博读得得了焦虑症,说出来,真的很可笑。”

他说这话时语气有些无奈,可我听在耳朵里,只有不解和心疼。

我确实想不到,那么优秀的余柏言会因为读个博就得了焦虑症,但也并非那么难以理解。

在很多事情上,余柏言非常要强,尤其在学术上,他向来追求完美。

这样的人,本来就是更累一些的。

“当然,我不应该用这种事当和你吵架的借口。”余柏言说,“后来我也有些后悔,只是那阵子自身难保,我实在不想让你看见我的那个鬼样子。”

“余柏言,你怕什么呢?”我对他说,“你最落魄的时候,我不是也见到过?”

他失恋,失去至亲,高考落榜。

那时候,他彻底撕掉了自己好学生的外衣,抽烟喝酒,吊儿郎当自暴自弃的模样,我全都见到过。

可那样的余柏言,依旧让我着迷。

“你真当我是因为你有多优秀才喜欢你?”我看向他,“我巴不得你在我面前更邋遢一点、更颓废一点,我始终觉得那样的你才和我更相配。什么优等生,什么美国博士,我根本配不上。”

第80章

余柏言还是不够了解我,竟然真把我当成什么好人了。

我能考上大学都是得亏了他,不然我可能高中毕业就去哪个汽修学校学修摩托车了。

我有什么能耐有什么本事啊,我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呢?

别说余柏言已经申请到了美国的学校,他就算不读博,就算拿不到硕士研究生的学位证,在我眼里都还是牛逼的。

我是什么?

我是那个不思进取不求上进的乡下泥巴土豆,我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他。

我怎么会看不起他呢?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意识到,余柏言在我面前可能也像我在他面前那样没有安全感时,我会觉得很难过。

对他说完那句话,我鼻子一酸,突然就哭了。

我不想让余柏言看见我因为这种事情哭,对我来说,只能接受自己被他干哭。

我赶紧起身,背对他站着,仰头想把眼泪别回去。

“卓凡,你这反应……我确实没想到。”

“少废话,我他妈也没想到。”

我这辈子珍惜的人没几个,排第一的就是余柏言,而在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挺珍惜我。

这种被在乎的感觉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去承受,它太重了,重到我不敢相信是给我的。

“余柏言,你真的傻逼。”

“谁说不是呢。”他拉我手,我想甩开,但放弃了。

我不能再对着余柏言使小性子了,我得收敛我那驴一样的脾气,我得对他好。

“我真没想到。”我说,“余柏言,你是不是也挺爱我的?”

我转回去看他。

我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在余柏言看来是个什么形象,他望着我那傻逼样,亲了一下我的手背。

“可你一直觉得我爱的是卓越。”

“没办法,我不敢信。”

有那样一个闪闪发光的卓越在旁边,谁会看见黯淡无光又阴暗扭捏的我呢?

我都不爱自己,哪敢相信别人会爱我。

我怎么敢相信,余柏言的眼睛真的会看向这样的我呢?

“所以说,你是个傻逼。”余柏言笑,然后紧接着说,“我也是。”

余柏言告诉我,他一直不觉得我爱他。

当我得知这件事后,人生第一次好好地站在余柏言的角度去审视我们这些年相处的细节,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余柏言遇见我有多么的倒霉。

如果在很早的时候,他遇见的不是一个喜欢口是心非的胆小鬼、别扭鬼,而是一个更加真诚的、更懂得如何爱别人的合格伴侣,他的人生势必会少很多的痛苦。

他终于放弃所谓的担忧,给我讲他在美国的事情。

学业进展不顺利,生活上也重压重重。

他说他很想我,但每次我们聊天,总是不欢而散。

他言语间并没有怪我的意思,相反的,他在检讨自己。

“是我不体贴。”余柏言说,“那时候你也一定挺难的,工作不比学习轻松,甚至还要面对更多的事,我非但没帮你排忧解难,还总是和你抱怨。”

余柏言的话让我自惭形秽,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依旧在为我的不善良、不真诚、不负责任找借口。

我坐在他腿上吻他,不想听他再说这样的话。

他轻轻拍我的背,像是安抚我,也仿佛在安抚他自己。

他说后来他确诊双向情感障碍,有一段时间屡次冒出轻生的念头。

好在,他逼着自己向妈妈发出了求救信号,后来她到旧金山去陪着他,也算是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我追悔莫及,余柏言的这段人生路,明明应该由我陪他走过的。

“余柏言,你有没有过哪怕一瞬间,后悔这辈子跟我搅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