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穆禄氏道:“民间常说肚尖生男,肚圆生女, 可我瞧你这……”
玥容忍俊不禁, 她也觉着自个儿像是个椭圆,那该偏哪头好?
母女俩讨论一回, 玥容说道:“何况咱家又不缺银子,布料更是容易, 您拣那男女式样的衣裳各做几套就是了。”
舒穆禄氏瞪眼,“你想累死我!”
给外孙的贴身穿着,舒穆禄氏自然不放心假手她人,何况她一向自诩针线活厉害,外头的绣娘拍马也比不上她——这一点玥容就没遗传到她本事。
玥容道:“不是还有两个月么,您且慢慢做着嘛,再说衣裳又穿不烂,放着就是了。”
她也未必生完这胎就不生了,说不定落得个儿女双全的福气,不是更圆满?
到黄昏时分,便有宫人来请舒穆禄氏离开,玥容本来还想留母亲用膳,但被舒穆禄氏婉拒了,知道宫里规矩大,她自然不愿给女儿添麻烦。
“今日一别,也不知哪回还能再见。”
玥容的眼圈也红了,强笑道:“我还等着您送满月礼呢,左不过年底的事。”
心里却知道没那么简单,命妇进宫一趟太难,又逢年下繁冗琐碎,多半是差人将贺礼送来,就算妃嫔娘家的诚意了。
母女俩依依惜别了一会儿,眼看天色愈黑,舒穆禄氏到底硬起心肠,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到华灯初上,玥容仍在门框边上站着,玄烨打眼瞧见,赶紧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
还来不及训斥她不知保重,就见玥容耷拉着脸儿,泫然欲泣。
心里也知道她见了家人难过,玄烨便叹息一声,拉起她的手,“咱们进去吧。”
他八岁便没了生母,自然不知道额娘傍身的好处,但,瞅见玥容模样,玄烨也能想象得出,她在家是如何其乐融融。若非选为宫嫔,她大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何必生受骨肉分离之苦,这么一想倒是他误了她。
玄烨却也无法补偿,思量片刻,因说道:“等你生产后,朕再请李家夫人入宫多住几天,陪你坐月子,你看可好?”
玥容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不觉得玄烨是个好男人,但是坏男人偶尔说的好话却叫人无法拒绝——宁愿他更冷漠绝情点呢。
玥容既想赶快答应,又觉得若是这么干了,往后皇帝会否怪她坏了宫中规矩?两相纠结下,嘴唇颤巍巍地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玄烨故意道:“你不喜欢?那还是算了。”
玥容赶紧抱住他的胳膊,“别!”生怕他收回成命。
忽一眼瞥见对方眼中的促狭,玥容方才恍然,他根本是吓她的!不由得含嗔带怨瞪他两下。
嘴角却弯起俏皮的弧度。
玄烨紧紧将她抱着,又按了按她唇边酒涡,“又是哭!又是笑!”
*
玥容没把找奶娘的事告诉老康,倒不是怕老康以为她吃醋,而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如果她连一个稍具风韵的已婚妇人都容不下,满宫这些个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不是更该叫她如临大敌么?
尤其老康的癖好跟他孙子弘历还不一样,弘历喜欢年长成熟的,老康则更具男人的劣根性,偏爱年轻娇嫩——瞧他晚年宠的那帮汉妃。
这么一想,玥容也就十分不以为然了,倒是接生嬷嬷更为实际,虽然她此刻不愿考虑保大保小的问题,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做几手准备总是好的。
舒穆禄氏那边也在帮她留心,没多久就让个婆子跟玉烟搭上线,据说以前是伺候过荣嫔的,瞧她多有经验!
玥容:……荣嫔死了那么多孩子呢。
不过往好处想,至少荣嫔活得十分健康,可见频繁生育并未损坏她的身子骨,那稳婆是有点真本事的。
又细问了些究竟,确认这位身家清白、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勾当,玥容方赏了她一笔银子,嘱咐她随时待命。
眼下,就只等瓜熟蒂落了。
因着宫中两位嫔妃接连有孕,今年的颁金节办得十分热闹,玥容更是得脸,不但破例坐在老康身边,连人家敬的酒也全由老康替她挡了——本来也是应该,难道让她一个孕妇饮酒?她还怕生出畸形儿咧。
佟贵妃看了看安分坐在角落里的乌雅氏,觉得这种时候不把她拉出来遛遛太不够意思,便笑道:“万岁爷可真是厚此薄彼,对着安嫔妹妹就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可乌雅妹妹怀的也是您的骨肉呀!”
乌雅氏眼睛都僵了,贵妃这是什么意思,要她跟安嫔打擂台?可她只是个常在而已,她只想稳稳当当把孩子生下,谁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脸面?
玄烨神色淡了淡,也没嫌贵妃说的不好,只叫魏珠把面前的两道御菜撤下,送到乌雅氏席上。
乌雅氏如坐针毡,却不得不站起谢恩,又强忍着恶心尝了几口——宴会上的菜都是大油大荤,端进来这半天,早已凉透,面上还浮着一层凝固的猪油,实在难以下咽。
可若不吃,岂非对万岁爷不敬?故而乌雅氏吐也不敢吐。
玥容瞧着倒觉可怜,让玉墨送壶清口的酸梅汤去,要滚热的。
佟贵妃心中得意,瞧瞧,还不是她要来巴结自个儿么?贵妃早已请相师算过乌雅氏的胎,知道怀的必定是个阿哥,不枉她做了许多工夫,终于扬眉吐气了。
她又想趁机请皇帝到承乾宫中留宿,便眉眼盈盈地举杯,念起那首有名的卜算子,“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目光如网如织,恨不得化身母蜘蛛把猎物罩住。
玥容真佩服她的勇气,换做自己是绝不敢大庭广众下背情诗的,可见佟佳一族有社交牛逼症。
玄烨笑了笑,也没如何作答,倒问起玥容来,“你觉得这首诗如何?”
老阴比又来坑她,当着贵妃的面,玥容总不能说这首诗如何如何坏,可若极力奉承,又显得太狗腿了点——到底她也是个主位娘娘呢。
玥容便做出谦逊模样,“臣妾只是不解,咱们都是北边人,怎么好端端的说起长江来?有谁见过江水是何等浩瀚模样?依臣妾愚见,不若改成黄河更合适。”
学渣就得有学渣的自知之明,何况她说的是事实——但就这么一改,那股浪漫气氛就荡然无存了。
好吧,她还是坑了贵妃。
佟贵妃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却唯有强笑道:“还是安嫔妹妹见闻广博,本宫一时疏忽了。”
她一个北方大妞,自然不便冒充江南女子。佟贵妃气咻咻地坐下,觉得自己跟这安嫔真是命中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