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可是发自内心的,万岁爷才吩咐内务府给她加了半年年俸,又赶制了一批全新的衣裳首饰,谢她肯急人所急,接纳乌雅常在。
敬嫔恨不得将这母子俩当菩萨供着,当然她也感谢安嫔,若非玥容当时出的主意,她焉能有这种机会?
宜嫔就有些酸溜溜的,“敬嫔姐姐可真是好福气,偏赶上四阿哥在你宫里出生,好像你俩投缘似的。”
她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当了帮佣,结果万岁爷一次都没到后头翊坤宫去,宁可歇在这简陋花厅里——宜嫔自然不晓得老康对四阿哥的重视,他是无论如何不肯让这一胎出事的。
敬嫔心中一动,宜嫔的话也是她所想过的,如果皇帝顺理成章让四阿哥给她当养子,她当然不会拒绝,谁不希望膝下多个依靠呢?
她也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养母,生生让人家母子分离,即便四阿哥住到她这里,她也准许乌雅氏常来探望,就当两人共同抚育的一般——相信乌雅氏也没意见。
但玄烨并未顺着宜嫔的话搭腔,只瞥了眼乌雅氏,“这事朕跟德贵人早有主张,你就不必多事了。”
德贵人是上午封的号,那会子四阿哥还没生出来呢,众人皆道万岁爷圣明,可不就预见德贵人能一举得子么?
乌雅氏目光黯了黯,知道还是因自己先前说的那番话——私心里她倒也愿意将孩子给敬嫔,奈何木已成舟,到底只能便宜贵妃了。
正说着话时,外头侍女通报安嫔娘娘造访。
玥容笑盈盈地掀帘而入,“哟!你们都在呢,这会子人倒齐全。”
又嗔怒地瞟了眼皇帝,都怪他,原本自己早些就想来看乌雅氏,偏玄烨说什么产房血腥,怕她见了害怕,又说这殿里气息污秽,于孕妇不相宜,总之不许她来。
如今倒是有空了,可玥容也错过了最佳的实习机会——她还想看看孩子到底怎么生出来的呢。
宜嫔眼看对面眉来眼去如胶似漆,暗骂两人不知廉耻,却也只能知趣的拉着王佳氏告退,“寝殿逼仄,那敬嫔姐姐和我就不多打扰了。”
玄烨摆手,“去罢。”
竟连挽留都不肯挽留,宜嫔气得牙根痒痒,离去时把地板剁得震天响,难为她穿着花盆底还能健步如飞。
玥容这厢又对玄烨使了个眼色,意思我要说体己话,您也最好回避一下吧?
玄烨摸摸鼻子,原来他也是被嫌弃的那个?
罢了,大人有大量,只得勉为其难起身,却抛下句,“晚上朕等你用膳。”
玥容浅浅一笑,因为身躯累赘,现在皇帝不怎么召她到乾清宫去了,都是亲往景阳宫来,意思她还得准备好酒好菜候着他——真是个厚脸皮。
等殿里清净了,玥容方松口气,由玉墨搀扶着坐到床前去,打量着对面,“你现下可好多了?”
乌雅氏头发微有些凌乱,身上也只穿着小衣,再披着件软袍,却依旧轻言细语,不改她谨慎本色,“谢娘娘记挂,嫔妾如今已大安了。”
玥容嗔道:“你救了我的性命,何必如此客气?”
若非乌雅氏帮她挡了灾,说不定滚下台阶的就是她了——玥容可没把握自己能顺利挺过去。
乌雅氏强撑起半身,“娘娘这话就太折煞我了,您不也救过我的性命么?不过是扯平罢了。”
玥容心念一动,想起先前听信娜仁猜疑,误以为乌雅氏自导自演了那场把戏,不由得十分愧怍。
如果乌雅氏没把她的恩情放心上,根本也不用这样粉身碎骨报答。
当下握紧乌雅氏湿漉漉的手,谆谆道:“什么扯平不扯平的,咱们姊妹不必说这些话,你且记着,往后有何难处,我若能帮你,必会帮上一把。”
就算功过相抵,到底两人付出的代价不一样,玥容并未因那只波斯猫而受伤,乌雅氏却是实打实地早产了,差点一命呜呼。
玥容心里不无歉疚。
乌雅氏挤出个笑,“蒙姐姐眷顾,妹妹感激不尽。”
玥容不惯于肉麻客套,只简单唠了些家常,便拣重点问她,“昨儿你是不是自己摔下去的?”
乌雅氏道:“姐姐也怀疑她了是不是?”
玥容义愤填膺,“我没想到她会是这种人。”
虽说皇宫里争风吃醋乃寻常事,可多少也该有个限度,尤其不该伤害稚子——连佟贵妃这样恋爱脑的,顶多只是嫉妒旁人有孕,却从没想过打胎,别的不提,就算成功了,你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么?
僖常在却好似完全没脑子。
乌雅氏轻声道:“宫里的日子过久了,不是谁都能保持清醒的。赫舍里氏从前得意,却因姐姐而屡见落魄,她自然深恨姐姐,不以皇嗣为念。”
是了,玥容忘了世上还有激情犯罪这回事,“这么说,当时你是看见她了?”
乌雅氏点头,“千真万确。”
继而将当日经过一一道来,虽然天色昏暗看不太清,她却还记得僖常在那双阴测测的眼睛,着实瘆人。
有乌雅氏的口供,再加上那枚指甲盖大的珍珠为证物,玥容心里便有了底,她拍拍乌雅氏手背,“你放心,此事我定让陛下给你个交代。”
说完便心急火燎地找老康告状去了——得趁着老康最怜惜乌雅氏的时候乘胜追击,不然等僖常在缓过劲来,这事恐再有变故。
她可不愿留下个定时炸弹,危及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侍女汀兰端着热腾腾的鸡汤进来,“贵人此刻虽没胃口,还是将就用些罢。”
说完舀起一勺,轻轻吹凉了递到乌雅氏唇边。
乌雅氏细细饮下,嫌烫又皱起了眉,沉声道:“贵妃那边如何?”
汀兰笑道:“贵妃娘娘高兴着呢,能抢在安嫔头里生下孩子,又是个男胎,这下怎么着都不会屈居人后了。”
是啊,哪怕没有僖常在这出,让她早产本就是贵妃的打算——佟贵妃生怕安嫔先诞下皇子,势必得夺去万岁爷全部的重视,那这胎无论是男是女,都将落得湮没无闻的下场。
故而早早就让太医院那头做了准备,准备给她喂下催产的汤药,好稳稳地压安嫔一头。
至于母体会否受损,却不在她考虑之内。
既然横竖都是早产,她为何不能赌一把?经此一事,安嫔对她冰释前嫌,万岁爷也会倍添信任,至于贵妃……她以为有了四阿哥就能稳坐钓鱼台了,却不知万岁爷对她的考察才刚刚开始。
乌雅氏望着襁褓中稚弱的身躯,她对不住这个孩子,身为额娘,她本应遵从母性的天职,可她却以此为砝码,换取自己在宫中立足之路——当时她本可以躲过的,但,理性却使她成全了赫舍里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