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这是明明白白用物质诱惑她,看,做我的女人有多风光。
但玥容依旧不会轻易上当,有多少好处就得担多少风险,如果真那么简单,老康何必郑重其事地跟她谈呢?她很怀疑背后险恶用心。
她也算不上人情练达智赛诸葛,连当军师都差点意思呢。
之后几日,玄烨没再召她到乾清宫,似乎是渐渐将她忘了。玥容亦是心平气和,如此也好,她可以继续踏实生活。
反正万岁爷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因她不识抬举而记恨她的。
重阳前夕,人人都忙着准备节礼,玥容这个大吃货没什么好着意准备的,无非菊花糕与茱萸酒,再便是让玉烟去御膳房拿一篓子鲜活的大螃蟹回来佐餐,这时节的秋蟹正肥美呢。
哪知玉烟却是铩羽而归。
玥容诧道:“莫非领完了?”
不至于呀,如今宫中主位不多,就算要照应皇后与佟贵妃两处,应该还是能剩几篓的,何况皇后病中用不得寒凉之物。
玉烟摇头,“奴婢没见着何大师傅,倒是他底下的徒弟问奴婢讨要暖灶荷包。”
这也算宫里一项不成文的规矩了,上上下下几百上千口人,不可能个个顾得上热饭热菜,宫女太监们自不消说,就连不得宠的答应常在也难免分到些冷的剩的。
这时候便看出贿赂的好处,若是想换换饮食花样,尝点平时尝不到的新鲜,更是非得有银钱开路不可。
玥容刚进宫的时候也吃过些暗亏,但自从她晋封贵人以来,就只剩御膳房巴结她了,这时候怎么又变了呢?
其中必定有个缘故。
玥容差张小泉去打听,果然得到消息,却原来内务府已经在加紧赶制几位主子封嫔的吉服,难怪御膳房忙着见风使舵拜山头起来。
玥容的心沉下来,“里头没瞧见我的,是不是?”
张小泉不敢做声,可沉默就是默认了。
玥容深吸口气,是内务府疏忽给忘了,还是皇帝特意交代?可她只是个小小贵人,犯不着如此针对吧?
还是有意地警告呢?
玉烟见她凝神苦思,悄悄道:“小主,那螃蟹咱们还要吗?”
银钱倒也不是没有,这些年月例七七八八攒下来,大概也还有个二三百两。可玥容是防着不时之需的,怎能用在这种小事上?
真要是屈服于那起子小人,往后更得变本加厉。
玥容琢磨一番后,决定……到咸福宫打秋风。
博尔济吉特氏见到客人倒是欢喜得很,她正愁那些螃蟹没法消灭呢,咸福宫当差的都是些蒙古侍女,个个习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谁耐烦撬开壳子品尝丁点鲜味?京城食蟹之风盛行在她看来才真无聊。
玥容便恭敬不如从命地将两篓肥蟹给包揽了。
第5章 吉服
博尔济吉特氏小名娜仁,她是今年年初才进宫的,虽然位份高,在宫里并不怎么显眼——爱她的固然没几个,讨厌她的倒也多不到哪儿去,语言都不通,吵架也吵不出名堂,能恨到哪儿去?
之后见万岁爷不怎么召见她,众人也就渐渐淡忘了,除了佟贵妃偶尔会冒点微醋,谁叫两人名义上都是万岁爷的亲戚呢?可细想想,她这个表妹不过沾了太后娘娘的福祉,佟家一族才是皇上正儿八经的母族呢,一个外来户自然比不过自己这样嫡亲的。
如此一想遂平衡起来。
论起娜仁跟玥容的相识,倒真是场缘分,她本是奉姑母之命去请表兄教她习字的,结果误打误撞走进御书房前头的景阳宫,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还是玉墨瞧着眼生,把她引到玥容跟前来,两人这才对上照面。
玥容拿蟹八件慢悠悠地拨出一碟雪白蟹肉,递到娜仁跟前,笑道:“你也真是胆大,明知道宫里规矩多,还敢到处乱闯,幸而撞见的是我,若换做旁人,怕是得当成私自窥探的婢女拖出去打一顿。”
“我早听说姐姐宅心仁厚,御下宽和,断不会如此的。”娜仁莞尔道,没有拒绝玥容好意,端起小碟子尝了尝。
玥容就先不顾忌她那粗俗的吃相了,忙着问道:“如何?”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娜仁未必不喜欢吃蟹,只是草原上的人豪放惯了,凡事讲究利落,见不得磨磨蹭蹭——她总得引诱娜仁发现这项吃食的妙处。
日后也好跟着沾光了。
娜仁砸了咂嘴,大眼睛里流露出困惑,“有点甜甜的,没什么滋味儿。”
像煮烂了的荸荠,还不如那个量多管饱呢。
玥容扶额,让人调了姜葱油醋汁等各色蘸料来,娜仁这才眉花眼笑,“还是姐姐懂我。”
用句不好听的话,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但玥容也只得罢了。自个儿也浅尝了几口,便拿绿豆面子净手,又问娜仁,“今日还想学练字吗?”
娜仁甜白干净的小脸立刻皱成一团,苦哈哈拉着她衣袖,“好姐姐,等天暖和些再说吧。”
她现在是连讲话都磕磕绊绊的,须得几个聪明灵透的婢女给她当翻译,更别提一笔歪歪扭扭的蚯蚓字——若非太后娘娘要求,根本她都不想碰纸笔,在她看来这可比骑马射箭难太多了。
当然姑母也是好意,希望她能多跟皇上交流,挣回博尔济吉特氏的荣光来,可娜仁觉着,表哥不可能因为一笔好字就爱上她——万岁精通满蒙汉三种语言,若是真对她上心,私底下讲蒙语不是也可以吗?为什么非得是她迁就他?
玥容没想到小姑娘看得这样透彻,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道:“万岁爷日理万机,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你别往心里去。”
娜仁乐呵呵地摆手,“我才不在乎呢。”
争宠有什么用,反正表哥又不会不养她,何况还有太后娘娘。她现在就盼着宁寿宫那位多福多寿,有她在一日,自己在宫里便不会无依无靠。
玥容看着她天真活泼模样,不禁想起家中小妹,没出嫁的女儿总是最幸福的,何况长在蒙古,不比京城诸多条条框框,要她进宫,其实是把一只自在翱翔的鸟儿关进金笼子里,你说是享福么?可未见得。
尤其皇帝怕是还对博尔济吉特氏多有防备。
玥容摸了摸小姑娘手感嫩滑的脸颊,感叹道:“真是辛苦你了。”
娜仁摇头,“不会,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她通晓的汉话不多,但是记得一句俗语,“在其位谋其事”,就算她不来,部族里也会送来其她姊妹,与其牺牲旁人,还不如由她顶缺——归根结底,她只要在宫里占住个位置就够了,太后需要她来尽孝,皇帝需要一个摆设来向蒙古表示诚意,这本就是皆大欢喜。
至于她个人的所求……反正她也没什么所求,就算嫁了人也不见得比进宫更好,至少在这里还有太后和侍女们陪伴她,她觉得很满足了。
玥容心头震了震,一直以为这小姑娘是个憨傻不谙世事的,却原来看得比谁都明白,她明知自己是被人博弈的棋子,那便只能在这个境遇中努力活下去,并活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