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康亦喜不自胜,让内务府多多厚赏,本来年下开销多,各宫的赏赐比平时多添一倍,玥容这里的却足足添了三四倍,玥容开始体会到人头税的好处了——当然她是收税的那个。
佟贵妃按着空空如也的腹部,不着痕迹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总是没半分动静,难道她天生比旁人差了点时运?
嬷嬷劝道:“您就想开些罢,别看安妃这会儿欢喜一时,倘又是个格格,将来也不过是抚蒙,依旧落得骨肉分离下场,您好歹还有四阿哥呢。”
佟贵妃冷冷道:“不是亲生的有什么用?”
别看德嫔半年只来了两回,她就不信德嫔心里没惦记着,这生母又不是死了,无非住得远些,难道她还能拦着不让见面?
且胤禛也不是个讨喜的孩子,小小年纪一点童趣都没有,既不活泼,脾气又阴沉得可怕,佟贵妃瞧见他那双黑洞洞的眸子就犯怵——早知道还不如换个人养呢。
嬷嬷无言,人是你要的,要过来却又不喜欢,这养孩子又不是买玩具,还能退货不成?
当下只好劝道:“话虽如此,总比没有强的。横竖德嫔已有了六阿哥,这四阿哥多半是瞧不上了,娘娘便放宽心胸,等他开府跟着享福去罢。”
佟贵妃可不想当个王府里的老太太,她要做的是睥睨苍生的凤凰,姑姑生前没当上皇后,太后也只当了两年就故去了,她作为佟家的后人,难道不能享受点补偿?
只要表哥立她为皇后,死后一起入葬,她宁愿困死在这四堵红墙里,那才是她的志向。
第65章 蹴鞠
玥容的身孕虽不及前几次那般令人震动, 在宫中依旧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风暴——尽管万岁爷膝下已有了六位阿哥,可俗话说多子多福,没有人会嫌龙子少的。而一旦安妃膝下有了一男一女,几乎立刻就能比肩贵妃, 贵妃那里都只有一个强行抱来的四阿哥, 还不是亲生, 在万岁爷心里的分量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佟贵妃的焦躁可想而知, 其他几个嫔则是默默,当初分明在同一起点,眼瞅着人家扶摇直上, 自己却还在原地踏步,其中滋味着实难言。
惠贵人就更忿怒了,她是不进反退,折损了一个卫答应不说,连自身处境也一落千丈, 眼瞅着那害了她的仇人在御前炙手可热,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尤其开年之后,皇帝同朝臣商量起太傅的事, 请了张英、李光地两位大学士来给太子讲学,她的保清明明是长子,当初也不曾大张旗鼓——厚此薄彼, 万岁爷的心简直偏到肋条边上了。
难道当哥哥的, 连弟弟都比不上吗?
大阿哥过来请安,就见母妃脸上满是阴云, 怯怯道:“额娘,您身子好些了么?”
皇帝顾念纳喇氏的名誉, 这一向只替她称病,否则一个陷害宫妃的名声传出去,可不止禁足这样简单。
惠贵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多了,你从你二弟处来?”
太子进学,诸兄弟理应前去道贺。
大阿哥点头,“来了好多文武朝臣,瞧着热闹极了。”
可不是么,明明才是个垂髫小儿,就因为嫡子的身份,引来许多马屁精,众星捧月一般奉承着——她有哪点比不上赫舍里氏,就因为她出身差了些,她的孩子生来就要低人一等?
嫡长嫡长,若是无嫡便好了。
惠贵人几乎揉碎掌心手绢,忽见保清惶惑地望着自己,方收敛眸中狠厉之色,招手令他上前,“听说安妃最近常去看你们蹴鞠?”
满人以骑射得天下,玄烨也时常叮嘱皇子们要强身健体,只是还不到学骑马射箭的时候,蹴鞠便是最合适的法子——几位阿哥开蒙都早,虽然有的还没正式请先生,私底下却是谁都不肯落后,早早拣了几本典籍诵读起来,踢球便是他们闲暇时难得的消遣。
以前纳喇氏不愿保清跟着那帮人胡闹,非得几个小的淘气,才显得他这当哥哥的稳重。
但今日纳喇氏却难得和颜悦色,“这是好事,你该多在你安娘娘面前表现表现。”
保清面露赧然,其实是佛尔果春想跟着游戏,他们这些人的生母虽然多有龃龉,面和心不合,可孩子之间哪来的仇怨?比起被荣嫔养得拘谨无比的三公主,几位阿哥都更喜欢佛尔果春这个活泼可爱的妹妹,要不是怕伤着她,几乎要争相跟她组队了。
纳喇氏唇畔笑意渐深,安妃,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让保清再靠近些,附耳低低说了几句。
大阿哥很震惊,“额娘,这样做是不对的。”
他还记得当初僖娘娘是怎样被皇阿玛赐死的——但凡关乎到龙裔,皇阿玛绝不会留情。
纳喇氏沉下脸来,“谁说要你自己去做了,太子不是也在?”
校场上尘土飞扬,发生点意外在所难免,怪只怪安妃命里无福,自己要去凑热闹。
大阿哥很纠结,“额娘,您为何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一石二鸟,同时扳倒安妃跟太子。这话纳喇氏不能对保清明说,只叹道:“我也是为了佛尔果春着想,安妃这胎如若生下,无论是男是女,都不会如前那般宠爱你妹妹了,你只瞧荣嫔,打从有了三阿哥,可还正眼瞧过你三姐一眼么?额娘是个命苦的,只站住了你一个,倒省得一心二用,少了许多麻烦!”
其实以前纳喇氏也没少对他分析利害,大阿哥比实际年龄早熟许多,以致于早早灌输了对太子的敌意:太子谦卑那是虚伪;太子从容那是傲慢,太子吃穿用度、出行扈从远胜于他,那更是以势压人的表现。
以致于表面上兄友弟恭,可私心里保清对这位二弟有许多不满之处,但,饶是如此,也仅限于课堂上的小打小闹,他从未想过用这种法子去陷害太子。
今日纳喇氏的话却实在令他震惊到了。
纳喇氏看着儿子怀疑的目光,自觉羞惭,唯有以泪洗面,“保清,不妨告诉你一句实话,额娘有今日,全是被安妃所害,她蛊惑你皇阿玛将我贬为贵人,见到谁都得磕头行礼。若她平安生下这胎,在宫中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你以为额娘能有好下场么?”
她紧紧握着保清的手,“不碍事的,你二弟毕竟是太子,除非犯下天大的过错,万岁爷轻易不会废他。安妃肚里不过是块未成形的肉,伤心两天便好了,难道还比得上堂堂储君重要么?”
她恳切地望着眼前尚不足十岁的小男子汉,几乎声嘶力竭,“保清,事到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看着大阿哥步履沉重地离开,纳喇氏方才松了口气,拿帕子搵了揾眼角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