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容倒是不怕,她坚信自己的命一定比老康更硬,谁克死谁还未必呢。
二十日,众嫔妃齐聚太和殿中行册封礼。原以为冬日严寒,玥容还特意让玉墨在吉服里头加了两件内衬,哪知今儿偏是个阳光普照的大日子,她才站了半个时辰,汗珠子就从脸上淌下来了。
皇贵妃就在她侧前方,不无妒恨地看着她这副白里透红好气色,常听说生完孩子变黄脸婆的,这位的面貌倒是愈发年轻,连肌肤都比先前更胜一筹,瞧她滴粉搓酥般的好皮子,别说皇帝了,她见到都想咬上一口!
玥容只当皇贵妃在为账册的事情生气呢——就在典礼之前佟佳氏又被太后叫去训话了,自然是因为温妃告的那状。
虽说皇贵妃不一定猜到里头有她手笔,可宫里就这么几派势力,用脚趾头也能数出来。
玥容自觉理亏,便好脾气地朝佟佳氏笑笑。
佟佳氏冷哼一声,傲娇地转过头去。
玥容哪晓得对方在妒忌自个儿美貌——事业做到皇贵妃这种程度,还纯纯恋爱脑,也真是世间罕有啊。
因惠贵人纳喇氏被踢出名单,宣妃娜仁这回成了四妃之首,其他几个都没将她放在眼里,娜仁也无甚在意,只小心地踩着花盆底,发愁还有几个时辰典礼才能结束——这么掂着脚听礼官背书比骑马还累呢。
宜妃郭络罗氏虽然讨厌娜仁这个没孩子的后来居上,可想想德妃荣妃比她生得还多,次序倒在她后头,心气顿时平衡不少。
忽一眼瞥见平嫔赫舍里氏偷偷摸摸往前钻,妄图跟几个妃挤到一排,宜妃顿时心生不悦,若无其事退后半步,随即狠狠用脚跟碾上去!
小赫舍里氏吃痛惊呼,引来众人围观,她也不敢说实话,只好讪讪道:“是我自个儿不小心。”
众人方才各归其位,心道仁孝皇后那样气度高远,她妹妹却毛毛躁躁上不得台面,果然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玥容没有错过这幕小插曲,只能感叹宫里水太深,新人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呀!
好容易听完那段冗长无聊的贺词,玥容方才诚惶诚恐接过金印,到这里仪式就结束了。
回到宫里,玉烟急急忙忙告诉她,佛尔果春不见了。
玥容以为又跟往常一样捉迷藏呢,“不用管她,待会儿就自己回来了。”
玉烟蝎蝎螫螫道,其实前几天她就觉得小格格不对劲,因娘娘刚出完月子,她怕小格格胡闹伤着哪点儿,便拘着佛尔果春不许叨扰玥容,结果佛尔果春可能会错了意,觉得额娘有了小弟弟就不要她了,方才哭着闹着跑了出去。
换言之,应该叫离家出走。
玥容:……才三岁的小不点,这是要上天哪?
*
佛尔果春漫无目的在御花园走着,她很熟悉这里的路径,知道哪处守卫多,哪处防卫松懈,加之她人小腿短,往草丛里一扑就不见了,很容易躲过那些宫女太监的耳目。
总之这回她非得让额娘尝尝苦头,知道她不是好糊弄的,她虽然年纪小,可是也有感情会难过呀……但如果额娘不来找她呢?往后的佛尔果春就不敢想下去了。
她茫然绕着七零八落的假山石打转,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还是没听见消息,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
虽然身上裹了好几件夹袄,冷是不冷,可湖边吹来的凉风还是让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正打算找地方歇歇,忽听见一旁假山洞里传来几声幽微如诉的啜泣。
佛尔果春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就想到鬼故事上——额娘从来不许她听这些,怕她晚上睡不着,可佛尔果春胆小又爱找刺激,便常央求玉烟姑姑偷偷讲给她听。
难道真碰上精怪了?
若是个好脾气的,也许不会伤害她。佛尔果春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向洞中探去,正好跟一张惨白又苦兮兮的鬼脸打了个照面。
她惊叫出声,及至看清那人眉目才缓过劲来,“四哥,怎么是你?”
胤禛擤了擤鼻涕,被小妹看到这副情状,实在令他颇为难堪,“你怎么来了?”
佛尔果春对着年纪相仿的兄弟知无不言,立刻竹筒倒豆子般把什么都说了,还大吐苦水,“额娘根本是偏心眼,有了小弟弟就不疼我了。”
胤禛认真听完,鼻梁处仍是酸酸的,“那你比我好,好歹还能天天见着贵妃娘娘的面。”
他却连见一见生母都不能够——那会子他本来想把偷偷临摹的字帖拿给德妃瞧,好让德妃夸他进益,哪知却被赶出来,德妃怪他不该私自离开承乾宫,当心惹恼皇贵妃。可他只是想让生母了解自己多一点,这也有错吗?他多羡慕胤祚能天天跟在德妃身边,而非他这样,尽管有两个母亲,两边都没把他当自己人。
佛尔果春顿生同病相怜之感,“我也是,额娘自从有了胤福,便不再过问我饮食起居了。”
以前天天黏着还嫌不够呢。
胤禛瞥了眼她身上簇新的夹袄,“但贵妃娘娘还记得为你加衣,怕你冻着。”
佛尔果春:……好吧,那对面是比她更惨点。
她抻开两条胖乎乎的小短腿坐下,看胤禛只穿着单衣,发愁道:“你不怕着凉吗?”
胤禛眼睛红红的,“着凉了母妃也不会来看我。”
佛尔果春在心底想了想,她要是卧病在床,额娘大抵还是会关切的。因脱下那件厚厚的棉衣,“你穿我的吧,正好我觉得有些热。”
胤禛怎么肯,“不行,你会生病的。”
佛尔果春只能想个折中的主意,努力将那件大袄平铺开,一人裹上一半,再努力蜷缩起身体,像蒸笼里的肉包子,勉强也就能挤得下了。
她搓了搓手掌,朝掌心呼了两口热气,“你什么时候回去?”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忽然能理解这件事的鲁莽了——离家出走除了能让爱你的人担心,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胤禛神色茫然,“我不知道,你呢?”
佛尔果春摇头,“我也不晓得。”
但她绝对不会轻易退让,反正这回总得让额娘尝点教训,额娘才知道她有多宝贝。
正说着话呢,雪地上忽然出现几排灯笼的火光,继而有窸窣脚步声传来。
佛尔果春屏气凝神,她才不会被轻易找到,这地方隐秘得很,只有耗子才钻得进来呢。
可当外面开始报起菜名时,佛尔果春顿时受不住了,她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冲出去,猛扎进玥容怀里,还拿小拳拳砸她胸口。
玥容威吓,“再闹,晚饭只许你啃馒头。”
佛尔果春立刻安静下来,她想念小厨房的酱板鸭、水晶肴肉还有红焖肘子,少一样她都不依的!
母女俩重归于好,玥容眼尖,指着洞口另一个黑影,“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