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的白纱帘被吹得忽起忽落,露出阳台上的那张摇摇椅。
室外模糊的光线浅浅勾勒出半道人影,安静地侧躺在椅子上,受伤的手垂在外面,似乎睡着了。
赵慕予:“……”
倒是会找位置。
定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赵慕予终于败给现实,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认命地拎起茶几上的药箱,走了过去。
她还是低估了江舟池磨人的劲儿,也忘记他有多狡猾,总是如同涨潮的海水,以一种难以察觉的变化幅度,一点一点把他们之间泾渭分明的界限淹没吞噬。
也一点一点填满了她心里的那一块空缺。
璀璨云霞还在天边燃烧。
借着最后的天光,赵慕予盘腿坐在躺椅旁边,帮江舟池处理伤口。
刚才还只是一圈红印的手腕这会儿已经彻底肿了起来。
她先用碘伏消毒,再用棉签蘸取药膏,一边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一边习惯性地吹了吹。
可吹到第三下,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赵慕予动作一顿。
她先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懊恼地紧抿着多事的双唇,接着才转头往旁边看了看,寻找风吹草动。
十七层楼的高度,足以屏蔽大部分噪音。
飘浮在半空中的只有微弱的鸣笛声,小区楼下忽近忽远的尖叫吵闹,以及她毫无章法的心跳,将阳台这一方小天地衬出了与世隔绝的静谧。
江舟池的眼神却和静谧无关。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燥热的晚风趁机潜入眼底,勾缠出一丝狂热,在清冷冷的眸子里暗暗涌动,仿佛随时都会演变成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荒唐事。
这种侵略感危险而熟悉。
赵慕予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棉签,来抵抗在脑内一帧帧上演的往事。
第一帧的画面里是一辆停在学校门口的黑色保姆车。
第二帧跳转到车内。
宽敞又狭窄的后座,空气被不断攀升的温度磨蚀得稀薄。
可江舟池不知餍足,一手掌着她的后颈,截断退路,指腹游弋在她的唇间,偶尔越界,探入齿关。
连在一起的第三四帧里,他低下了头,贴在她的耳边,气息又热又燥,把平日冷淡的嗓音烫得低沉,哄她:“慕慕,张嘴。”
第7章
心跳在回忆里乱了节奏。
赵慕予知道,恢复平静的唯一办法是她移开视线。
可在被往事残影占据的视野里,她看见江舟池忽然抬起右手。
这幅景象和残影里的其中一帧重叠在一起。
——啪嚓。
突然用力的手指折断了棉签。
赵慕予几乎是条件反射,立马用另一只手捂住后颈,整个人往后一仰,提前规避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肢体接触。
然而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一眨眼的工夫,江舟池眼底的那抹狂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恢复了一贯的随性冷淡,抬手也不过是为了欣赏一下她的上药成果。
现在却被她大幅度的动作打断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赵慕予结结实实地尬住了。
江舟池的神色倒没太意外,只极轻地挑了下眉梢,扫了一眼往后躲的赵慕予,低低的笑音轻而模糊,说:“放心,我不打人。”
刚睡醒的嗓音不比以往的清冽,听起来像是在安抚她。
赵慕予:“……”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夸张了一点。
可她总不可能把刚才脑子里想的东西告诉江舟池,来证明自己是正当防卫而不是反应过激吧。
最后,赵慕予只能故作镇定地“哦”了一声,而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以此掩饰尴尬。
空气陷入一时的沉默。
又冷不丁被一声“谢谢”打破。
还在粉饰太平的赵慕予一听,差点以为是风声。
话题跳转得太快。
这一句道谢也令人猝不及防。
赵慕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在整理头发的手停顿在耳后,颇为意外地看向江舟池。
她习惯了和江舟池的小心眼和坏脾气,反倒有些不适应这么有人性的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tຊ什么。
“不过。”
可温情时刻没有持续太久。
短暂停顿过后,江舟池又开了口。
他抬起查看伤口的眼眸,视线调转回赵慕予的脸上,把肿得惨不忍睹的右手重新伸到她的跟前,问她:“怎么不吹了。”
轻柔的呼吸拂过皮肤表面,纾解了疼痛,却无法根治。
当痛感席卷重来时,和渴求下一次纾解的欲望杂糅在一起,令人上瘾。
江舟池问得认真。
赵慕予却觉得江舟池是故意拿她刚才的失误戳她脊梁骨。
她不爽地撇了撇嘴,心想和他聊天果然不能高兴得太早,指不定就被他之后的哪句话气死了。
可上药的事又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他肯定还会想出新的招折腾她。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只手,赵慕予陷入了进退两难。
江舟池也不急,游刃有余地看她纠结。
而纠结的结果是,她翘起手,小心谨慎地用拇指和食指提溜着他的食指,拉下他的右手,而后重新抽出一根棉签,抹开他手腕上残留的最后一点药膏。
战战兢兢的动作看起来像是生怕碰到他除了手腕以外的其他部位。
江舟池眯着黑瞳,轻轻一哼笑。
赵慕予听见了。
她不甘示弱,用非常明显的音量,回以同样的冷哼:“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这辈子要被你这样使唤。”
言语间的不满都快溢出来了。
被内涵的江舟池却听得唇角轻牵。
可惜,他也解答不了上辈子的事,只能帮赵慕予换一个看待问题的角度,思忖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这辈子还欠我一笔精神损失费。”
话音一落,赵慕予手上的力度明显比上一秒重了一点。
居然还有脸提欠条的事。
上次往她手里塞了一包烟的账她还没和他算呢。
赵慕予情绪上头,故意用棉签戳了戳江舟池的伤口,警告道:“你少哪壶不开提哪壶。”
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
连同欲望。
江舟池脸上笑色未淡,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涌动。
他没有揪着欠条的事儿不放,退而求其次,打算换一壶烧开的水提,但没找到,只好请教赵慕予:“现在有哪壶开了吗。”
“没有。”赵慕予动作迅速地结束了伤口处理工作,而后一把丢开江舟池的手,回答和动作一样干脆,“哪壶都没开。”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闭嘴,一句话都别说。
江舟池听懂了,平平静静地“哦”了一声,又微微仰头,望着已经站起来的赵慕予,说:“本来还想和你聊聊我要走的事,原来这一壶也没开。”
赵慕予整理好了药箱,正准备丢下江舟池回到屋里。
一听这话,她立马停下动作,再次被他的无耻刷新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