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后又提了款,仿了前朝一位名家的刻印。再加上江俨以前又见过太子的私印,也仿了出来,盖在了右上角。意思便是前朝宫廷名画,当今太子收藏过的。
等了一刻钟,画便干了个透。江俨在干透的画纸背后用藤黄加赭石成的浅色浑水涂抹,染成旧的颜色。又拿排笔蘸了隔夜的陈茶,在纸上均匀涂抹,白纸慢慢地变黄了。
待画纸干透,因固定了画的四角,纸的褶皱起得不多,却很明显变旧了不少。
“这能行么?”承熹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见纸张果然十分脆,拿起来透光一看,上头有像风化一样的斑点。再看几枚阳文印,秀劲质朴相得益彰,一看便知是有功底的。
“这画是假的,又讲不清来历。若是别人问起这画是怎么来的,咱们又说不清,不会被报官吧?”
江俨小心翼翼把画的四条窄边裁出来,装作是从裱褙上裁出来的。卷好后,又在画轴的侧面用染了点点灰尘的泥水抹了两下,不疾不徐解释说:“宫中真迹极少流出,就算是大家也辨不分明。”
“故而民间慢慢有个了说法:但凡是来历分明的,卖家能讲得头头是道的,十有八/九是假画;反而越是来历不明的,是真迹的可能就越大。”
“那要卖给谁?可找好了买家?”
江俨摇摇头:“不用去找,古玩楼旁边便有典当行,自有识货的在那蹲点。”
承熹照了照镜子,见脸上的妆容没有花,仍是一张黑黄的脸,便与江俨一同去了。
一般人家没有什么老物件,而能过得下去的人家也不会轻易来当祖辈留下的老东西。典当行瞧着冷冷清清的,铺面也不大,格挡里头坐着几个正在玩牌九的老头儿,见有人来了,手上还抱着个画轴,登时来了兴致。
台面上写着几个大字“来路不明不当”,承熹扯扯江俨的袖子,指着给他看了看,江俨摇摇头,示意无妨。
很快地,一个佝偻着背的白胡子老头儿走了出来,一把白胡子乱糟糟的,有些不修边幅,唯独两只手十分干净,指甲修剪圆润。他接过江俨手中画轴慢慢打开,眼睛一亮,又眯着眼细细瞧了瞧,更觉不是凡品。
江俨拱拱手,不卑不亢道:“这是前些年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如今家中生变,一时周转不开,还请您开个价钱。”
这老头儿抬眼瞥了江俨和他身后的承熹一眼,眸光微闪,又强自忍耐下眼中精光,指着一处让两人坐下。
他从木匣子里小心掏出一副黄玉镜架在鼻梁上,细细瞧了瞧手中这画,随口说:“瞧着也不是顶好的物件,只能算个中上,你开个价吧。”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样的道理江俨自然一清二楚。他虽常年在宫里,不掺和家中生意,可毕竟是古玩大家出来的,江家的孩子各个脑子活泛,江俨也差不多哪儿去。
和气生财的道理江俨懂,却不会用。也不说别的,当下一口咬死:“五千两,不二价。”
作者有话要说:1.新画做旧和制墨方法来自百度。宫廷画师什么的,是鉴宝节目看多了,自己胡诌的,莫考据……
2.虔城再写一章,然后就要离开了,会采取一种比较特别的方式离开。回京大概还得写个五六章……
☆、盛王
那老头儿倒吸一口凉气,“嗬,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五百两不少了!”
“五千两。”
“你这小子懂不懂行情?七百两差不离了,你这画我看过了,不过是中等物件,七百两你我都有赚头。”
江俨静默不语,只摩挲着手中画轴,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
老头等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只好又加了价:“一千两,我咬咬牙做你这笔生意。如今生意不好做哟,闹不好就是血本无归的买卖,我担这么大风险,总得有点赚头吧?”
“五千两。”江俨又是一句五千两,任那老头儿侃得天花乱坠,他自岿然不动。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两千两顶天!一个铜板都不能再多了!不成那就甭谈了!”话落摆手就要走。
承熹听了也觉得有理,主要是因为知道这画的底细,所以心虚得不行,轻轻扯了扯江俨的衣袖。江俨不理那老头,转头对承熹笑笑,兀自说:“五千两,低了咱不当。”
见那老头扭身要走,江俨也没拦他,反倒自己收拾好画装了画轴,牵着公主就要往外头走。眼睁睁看着江俨起身收拾好画便要走人,老头儿赶紧把人拦下:“别走啊,你坐下咱再好好儿说说!”
他佝偻着背,比江俨矮一大截,江俨垂眼看他,淡声道:“五千两。”
“哎哟我的祖宗喂,三千两成了吧,你总得给我条活路吧!”瞧见承熹跟在江俨后头,忙说:“小娘子赶紧劝劝你家相公,跟头牛似的倔!”
这回承熹不再作声,只顾着笑了。
“五千两,不二价,爱买不买。”江俨敛眸静静说:“慧眼识珠的人多了去了。”
里头的另外三个老头听见这动静,都跑到前堂来凑热闹,七嘴八舌说:“五千两也算不得贵。”“蒙老儿你若是不要,我可就收走喽!”
老头儿爱不释手地摸摸画,咬牙道:“买买买!”心里头却咽了一口老血,原本打算一千两拿下,却愣是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忽的想到了什么,连忙确认道:“五千两可是死当的价啊!”
江俨点点头,言之凿凿说:“不会回来拿的。”
那老头儿这才放心,放下画拿银子去了。数了五张千两银票出来,还特意装进了个木匣子,给了江俨。
老头抱着画一阵肉疼,却见面前的江俨将放了银票的木匣转手交到身后的小娘子手里了,老头登时拊掌长叹:“感情你媳妇才是那个耳根子软的,老朽该跟她说价啊!”
承熹笑笑不语,又把木匣揣进了江俨的兜。
几个老头看得眼角直抽,忙说:“小娘子家中若还有什么稀罕玩意,多过来几趟啊,保准给你最明白的价。”看明白江俨是个妻管严,这回直接跳过他跟承熹说了。
出了门,承熹笑眯眯地挽上江俨的手,觉得这地方纵是千不好万不好,却也有一点好,不用像在京城一样那般在意男女大防,京城即便是民间夫妻一起出门,也只能前后错开半步,不能行得这么近。
“公主不要觉得我奸诈。”江俨低下头瞅了瞅公主的表情,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轻咳一声说:“在商言商,公主的画也值那个价。”
承熹笑说:“无妨,倒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又说:“退一万步讲,即便真是骗人,咱们骗一回赚够银子,总比骗好几回要好。”
江俨这才放心下来,忽的脚步一顿,凝眸盯着承熹的肩头看。承熹随他的视线看去,见自己肩头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只小小的紫蝶,日光下微微闪着蓝莹莹的光,恁是好看。
那蝴蝶双翼轻颤,落下点点紫色的碎粉。见江俨仍蹙眉看着,承熹轻轻拍了拍肩头,那蝴蝶就飞走了,笑着问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