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洋看也没看他一眼，点点头算是应了，小夏撇了撇嘴角，转身从偏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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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以洋扔下手上的平板，靠在椅背上转了个圈，背后的墙上化出一片落地窗，他记得今天有鬼市，街上应该热闹得很。

刚来的几年他对鬼市很有兴致，每到鬼市的时候，他就下去逛，刚开始大家见他来了都怕，一个个规规矩矩地叫他大人，他也没法好好逛，后来小夏给了他一件风衣，说穿着大家就认不出他了，之后才尽兴逛了每一个摊子。

他不习惯一个个见了他就叫大人，别别扭扭地忍了一阵子，让人叫他陆先生，后来小夏带头恭敬地对他喊了声先生，之后所有人跟着改口，他也就接受了。

等他真正入主地府的时候，他已经没心思逛鬼市，成天就等着高怀天什么时候来找他，又怕他找不着自己，让小夏一天三次去问。

几次下来小夏开始欲言又止，他没有问小夏想说什么，他怕自己听到什么不想听的答案，但一年整了他都没见到人，也没听见一点消息，他已经等到要生气了。

他扣了方乐奇的魂等着儿子来找他，却没想到高亦杰会连下地府都带着梁彦，他从高亦杰出生就养到大，儿子想什么他一望即知，他有点开心但又有点失落，儿子大了，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也不是他这个父亲了，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儿子也见了，他只要等就好了。

他只是没想到，千等万等，等到的是一句抱歉，他一年来的思念成狂成一场笑话，他关了大门，彻底阻断上下的联系管道。至此封了地府关起门来做事。

他对上面那些人也忍得够久了，要不是等着高怀天他早就不想再忍了。

说实话他们可以不靠上面做事，但上面可不能没有他们，要不是过去夜容忍左言，杜槐愔又钓着韩耀廷，上面哪里有办法顺顺利利地想要人就要，想塞人就塞，当地府是他们开的吗？

陆以洋越想越气，拿起平板把上面递过来的名单给删掉三分之二。

“历练你个鬼，规矩都是你们搞坏的，到头来怪我们做得不好，都去死好了。”陆以洋喃喃念着，脸色越差，外面的天越阴，不一会儿浓厚的云层满布，雷光闪耀在其中。

“我的先生，你又怎么了？”小夏苦着脸从外面冲进来，“你行行好，再打一次雷就要翻天了。”

陆以洋停顿了一下，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情绪，深吸了口气，放下平板的时候，外面云已经散了，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上面的名单我确认过了，照着做吧。”陆以洋面无表情，把删得只剩四分之一的名单传给小夏。

小夏拿起手机收了名单，一看就苦笑起来，删掉四分之三的人就算了，时间最长的还没超过三十年，看来是真的很不爽了，他也不在这当下去触霉头，收了手机说，“知道了，我去处理。”

小夏转身要走，又觉得不太放心，回头看着陆以洋，“我看今天也差不多了，你要不出去走一走？”

陆以洋没回答他，小夏想想又说，“今天的市集没什么有趣的东西，我看你不如到人间走走，你也好一阵子没见夏春秋了吧？我上次见他瘦成了一把骨头，看着像是没有食欲，连饭都不怎么吃，你也说说小亦，好歹去给他夏叔叔做点吃的，那家伙没你就什么也不吃，挑嘴得很，也都这把年纪了还不收敛一下。”

提起夏春秋，陆以洋终于有点表情，皱起眉头又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柔和了些，“嗯，我一会儿去看看他。”

“去吧，有事我会找你。”小夏见他终于看起来情绪好些，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去应付那些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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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以洋在办公室又坐了好一阵子，才披了他那件风衣离开，慢慢晃过市集，看起来还是跟往常一般没什么新花样，偶尔会有活人混进来，但能混进来的都有点本事，倒也没发生过什么生撕活人的事件，有时候他看到太招摇的，就让人扔出去，做了记号下次不给进，结果居然还有人想说情，也就是因为他没理会，所以慢慢的地府易主的事也就在人间流传出去了。

他其实也不在意人家怎么传，只要春秋跟槐愔不知道就好，这责任他就扔给小夏。

陆以洋拣着小径走，没走多久就从一个出口晃了出去，走在人间街道上的感觉其实跟在地府没什么不同，除了有日光以外。

陆以洋抬头直视日光，本来应该刺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烈日，现在对他来说直视一片朦朦胧胧，像是被纱罩住的柔和光源。

从他入了地府的那一天，他就再感受不到太阳的亮度和温暖。

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后悔。

他用这个换来了高晓甜重入轮回，换来小宛重新赎罪的机会，换来和高怀天一起生活的三十八年，他真的不后悔。

他只是没意识到，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以为生死对他来说已经毫无差别，但直到她正式入主地府的一年后，等到高怀天的一局道歉，他才意识到他的爱人、和他生活一辈子的男人，已经死了。

那个人不是高怀天，对那个人来说“高怀天”只是几百次历练中的一世，只是对倒霉的他而言，高怀天就是他的一辈子，因为他只经历过这一世。

人总会死的，他要习惯这件事。

陆以洋苦笑着晃进叶家大楼，旁若无人地顺着电梯往上飘，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在这里被一个执行人吓个半死。

那时候他做了多少的蠢事，天真到什么鬼的话都信，因为同学死亡而伤心得要命，还正经被小夏耍得团团转，那时多年轻啊……

所有的一切都从他进了叶家开始，当时他连高怀天都还不认识。

陆以洋从电梯门穿出来，直接走向叶家大门，温暖柔和的保护圈并没有防着他，他从容地进门，在观音坛前朝观音娘娘行了个礼，换来一个温柔的笑脸，他转进厅里没看见春秋，又进房里也没见人，熟门熟路地跑进厨房检查了一下冰箱。

他以前留在冰箱上的图纸都泛黄了，却一直还贴在那里，陆以洋泛出个笑容，伸手摸摸还压在纸上的小羊磁铁，这是东海特地买回来的，春秋很喜欢，一放都几十年了。

还记得几年前他亲自来接叶东海离开，东海脸上讶异的神情很快地就转为了然，像以前一样的伸手摸他的头笑说：“我就跟春秋说我捡到宝，怎么样？可以走个后门吗？”

“我亲自来接了还不叫后门？”陆以洋笑着说。

“小洋，我想等春秋。”叶东海认真地问他，“可以吗？”

陆以洋轻叹了口气，“不能，你要是留下来我保不住你，上面会来抢人，我要是马上送你走，你跟春秋还有缘，你们下一世能再见的。”

叶东海像是听不太懂，但也没想问清楚，只是全然相信他，随他安排，临走的时候笑说，“春秋之后见了你肯定会说你，跟他说别浪费时间骂人，我还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