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猎艳(10)
他们向秦军的深沟高垒走去。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直到——
直到黑色长箭布满血色长空,直到箭收人命宛如镰割熟禾!
他们还是没有放弃,继续前行。
一个大方阵接着一个大方阵,继续前行。
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接上去,继续前行。
秦军的阵地前铺着死尸,深沟里堆着死尸,高垒上挂着死尸。
然而那些高垒上的战士里,终于爬进了赵兵,那些深沟中的死尸里,也终于坠下了秦卒。
赵括站在第四个大方阵的第一排,出发了。
几名赵兵拉着战车上的我,跟他们一起出发。
他们早就没有了马,所以连战车都要靠人拉。
赵括竭声高唱:
“跞躁摧长兮——擢戟驭殳,
所离不降兮——鼓我王气!
三军一怒兮——所到皆殂,
一士向死兮——而当百夫!”
士卒们反反复复的同声唱和:
“三军一怒兮——所到皆殂,
一士向死兮——而当百夫!”
雄浑的战歌声和着隆隆的脚步声,一槌槌锤动我的耳膜。
三军一怒,所到皆殂?
一士向死,而挡百夫?
被围四十六日、早已绝粮的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是以耕养战的秦国——是耕牛瘦了一寸就要挨鞭子的农夫、箭弩差了一分就要逐级被砍头的工匠、杀敌越多爵位越高泯不畏死以战为乐的战士,他们面对的是由这样的人组成的庞大的战争机器,这个时代地球上最强大的战争机器。
长平之战赵国败,或许并非偶然。
偶然的,只是败得这样惨烈,这样全军尽没!
可明知必败,还有一士向死而挡百夫的勇气?还有三军一怒所到皆殂的决心?
黑压压的长箭遮天蔽日,直插下来。
战车的前后左右,一排又一排的生命被它们收割。
也许,下一秒我就将迎来死亡。
未知死,焉知生?
我看着那满目的血红与惨烈,心中涌起强烈的求生欲望。结束吧,让这一切赶紧结束吧,我要回29世纪去,建立一个家庭,再养育一个孩子,让他纯净如天使的笑脸,拯救我曾经只知逐利的灵魂。
我忽然理解了为何历史上每次战争之后生育率都那么高?
——战争消灭掉每一个参与它的人,不摧毁他的肉体,就摧毁他的精神,也许只有全新的生命才能让他们重生,击退死亡留在他们心上的暗影。
那么,我为女娲计划做的这些工作,到底还是有些意义的?并不是为了那不可能实现的人类的永远存续,而是一场竭尽勇气和智慧的抗争?
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想得痴了,身上擦过好几枝箭,直至被一个黑影扑落到战车下面。
笃笃笃笃笃笃!
不是霍去病的暗号,是长箭扎入战车木板的声音。
“笨蛋,都不知道躲着点!”耳后传来熟悉的小霍的声音。
脖子上疼疼的,有热热的液体流下来。“我受伤了?”
“废话,战场上都能走神,不死算你命大!”他的声音很臭,估计脸色更臭,虽然我现在看不到。我现在头被他摁得低低的,只能看见鼻子下面那一小块血红的地。一只小小的蚂蚁被四处流淌的鲜血围困在中央一小点凸起的干地上,无处可逃。
“如果现在就死了,你最遗憾的是什么?”他忽然温柔的问我。
最遗憾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最遗憾的是什么?我是一个克隆儿,从小住寄宿学校长大,母亲跟我的感情并不深。她还年轻,对一个长达176年的生命来说,45岁是很青春的时光,她享受着丰富多彩的爱情生活,对我孜孜不倦的财迷行为非常不屑一顾。可是我真的财迷么?我虽然找了这么一个高薪高危的工作,又买股票、开网店,听见有赚钱的机会就眼睛发亮,可我并没有打算退休以后闲着没事天天数钱玩。我为什么要追逐钱财?或许只是因为它比较明确,比较好把握,可以一分努力一分收获,不像爱情那样难以捉摸。
“最遗憾的,是没有好好恋爱过吧?”我略微有点迟疑。
“你渴望爱情?”他非常诧异。
这诧异的语调立刻激起我的恼怒,我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他:“是的,我渴望爱情,就像鱼儿渴望水,花儿渴望颜色,云彩渴望阳光。”
“想不到你也有这样诗意的少女情怀啊!你知道我说要参加你这组的时候那些同事怎么说的么?”他的笑声很促狭,“蓝天?你这样的帅哥跟她一组最安全了,一定不会遭受性骚扰,因为她只对钱有兴趣。”
我只想冲他翻白眼儿,可惜他看不到;我还想叫那些背后说坏话的同事们闭嘴,可惜他们听不到。
我还能干什么呢?
只能什么都不干,低头生闷气:
原来贪财是这么影响妙龄女郎形象的一件事啊!我怎么才知道?
我伤心的哭了。
眼泪滴下来,把那只小蚂蚁打入血泽。
☆、7.白起
霍去病安慰的拍拍我的肩,不敢再笑我。
箭雨中浴血而卧,危险得仿佛在地狱。
被霍去病保护着,又安全得仿佛在天堂。
不知道在这像天堂又像地狱的地方呆了多久,战场上震天的怒吼忽然停了一瞬。
很短很短的一瞬。
笃笃的箭雨声停了。哀哀的悲嚎声响起来。紧接着是嗷嗷的欢呼声。悲嚎声和欢呼声都很大,像仲夏时的雷鸣,像月圆夜的海潮。
霍去病割开缚着我的绳索,拉着我翻身坐起,向车外张望。
赵军的阵形乱了,挤作一团。
黑压压的人群中央,缓缓立起一根旗杆。杆上不再是猎猎的旌旗,而是一袭已经布满血迹和箭洞的白色战袍。战袍飞扬,飘荡出一个血红的大字:
降!
赵括死了。
赵军降了。
这不是结束,这是一个更大悲剧的开始。
笃笃笃!
有人敲车板。
一个圆圆脑袋瘦小身材的赵兵走过来,站在我们眼前。
他的眼睛黑黑的,吃惊的上下打量我。
然后一言未发,转头就要走。
“喂,有什么事吗?”我叫住他。
“我叫小叶儿,不叫喂。”他回身看看我又看看霍去病,“大将军临终遗命,让我解开绳索,放了神仙姐姐。原来这位大哥已经先这么做了,我可以放心归队了。”
“小叶儿,你多大了?”我看他面容尚稚,说话却很有条理,忍不住问。
“十一。”他的表情非常严肃,严肃到如果我不注意这个数字的话,会以为他是个成人。
“姐姐带你离开这里吧?”
“不,我要归队。”
他拱手为礼,然后转身离去,不多久就没入了那一大群面黄肌瘦的赵兵中。
我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一只个人飞行器,递给霍去病。
霍去病接过去,却又摇摇头:“蓝天,现在起飞,会成为箭靶子。我们离秦军壁垒太近了!”
他脱下身上的赵军战衣,扔到一边。里面是黑色的紧身防护服,令他身材毕现,连胳膊上肱二头肌的隆起都能看得出来。
他翻了翻我的背包,不满的嘟囔:“怎么不带件长袍来?扮神仙怎么可以没有扮神仙的专用工作服?”
“扮神仙?”
“扮赵军肯定是死路一条,现在就往外飞会变刺猬,等晚上再飞……我看秦军很快就要清扫战场分离俘虏,估计等不到晚上了。”他看看我,又说,“你身上这件长袍还像点样子,可你居然受了伤,神仙怎么可以把自己弄得血糊糊的?”
他从背包里找出一卷绷带来,不由分说的给我脖子上缠了一圈。再拿了条纱布,在我脖子上擦来擦去。然后离远两步,端详了一会,往纱布上啐了口唾沫,伸手就要往我脖子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