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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知马力(7)

作者:吐维 阅读记录

「小遥!你住手!」

「为什麽要我住手?啊?是我的错吗?褚日久,是我的错吗?」

「你这个疯子!褚路遥,你一直都是个疯子!」

我在烟雾一般的水花中按住路遥的肩膀:「小遥……不可以,你别这麽激动。要是气喘发作了该怎麽办?听话点,小遥,你不想死吧?」

我用平常抚慰他的声音劝道,反覆说了几次,路遥好像总算听见我的话,停下打斗的动作,然後转头看著我。

「述恒哥,你只关心我气喘发不发作吗?」

他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冷笑声音说,我愣了一愣,说道:

「不是,可是小遥,你才刚刚重度气喘发作……」

「对啊,你是我的男朋友,又是我的哥哥,要是我气喘发作死了,你会很内疚吧。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述恒哥。」

路遥的声音越来越柔和,越来越甜。我觉得惊慌起来,路遥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代表他在生气,可是我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麽:

「小遥,对不起。我、我跟你道歉,如果我做错了什麽的话……」

「不,述恒哥,你没有错。你什麽都没做错。」

路遥温柔地笑了起来,他跪在地上,用手握著我的脸颊,又慢慢地抚下来,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他从湿答答的地上捡起那个草莓面包,塞到我的手里。他看了一眼一面晃著脑袋一面爬起来的日久,又看了我一眼,又望著我们一会儿,然後笑著站了起来:

「啊啊,错的一直都是我。」

他说著,就转身跑出了病房。我叫了他一声,挣扎地想追出去,但是日久从我身後扯住我的手,把我拉回他的怀里。我惊慌地回过头来,叫道:

「日久,你干什麽?我要去追小遥!」

日久抹掉唇角的血渍,他的眼神异常冷静,像一把静静燃烧的火。我忽然想起他吻我的事,日久总是这样令人难以捉摸,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你不能去。」

「我不能去?为什麽不能去?日久,再这样下去我怕小遥……」

「你去了结果也是一样,只是延缓发生而已。」

「什麽延缓发生?日久,我真的不懂你,为什麽你要这样对待小遥?小遥难道不是你的弟弟吗?而且还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

「你也是我弟弟!」

日久对著我叫著。我发觉他的声音哽咽了,他紧紧咬著下唇,彷佛悲不自胜般,我看著镜子里的他,看著他把我用力拥入怀中。

「述恒……你也是我弟弟啊!难道不是吗?有什麽人说过你不是吗?为什麽你总要这样疏离自己?没有人觉得你是外人,那个男人也好、那个女人也好,我和褚路遥也好,每个人都把你当作真正的家人。述恒,你不必做到这麽好,你不必活得这麽拘谨,你无需讨好每一个人,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日久……」

「到底是什麽绑住了你,述恒?是什麽魔咒绑住了你?是那个抛弃你的女人吗?还是那对被命运捉弄的夫妻?述恒,挣脱开来吧,快点挣脱开来,要是你不挣脱开来,小遥总有一天会被你毁了,而你也会毁了你自己……」

我看见日久的眼泪,枕在我的肩头。但我茫然依旧。

「我想救你,我想救你和小遥啊!恒,我想救你,告诉我,我该怎麽做?我该怎麽做,才能把你从那个莫名其妙的束缚中救出来……?」

我看著镜中的自己,索骨上的伤痕还在,脖子上套过项圈的痕迹,从去年夏天以来,似乎从未从我肌肤上褪去,也因此我总是穿著黑色套头的毛衣,不论春夏秋冬。什麽时候开始,我和路遥都变得那样伤痕累累的呢?从什麽时候开始,我们除了互相伤害对方,已经什麽记忆都不剩下了呢?

我听见日久啜泣般的哭声,从以前到现在,这些哭声,便一直萦绕在我耳际。只是过去是我的母亲。而现在,是日久。

「喂,不好了,发生大事了!不好了!」

我任由日久静静地抱著我一阵子,走廊上却忽然传来惊慌的呼声。一个护士从柜台那头飞奔过来,几乎是花容失色。

「有人……有病人从三楼的窗口跳了下来!」

我和日久震了一下,我颤抖地看了他一眼,他却把目光慢慢对上了窗外的天空。

「是医院里的病人!好像是西院的临时病房……快点找主任来!」

还是来不及了吗?我从他的目光中,彷佛读到这样的讯息。

而後日久缓缓地、沉默地,闭上了他的眼睛。

问路系列路遥知马力五

和我分别的那一天,母亲很罕见的并没有哭。

她替我穿上最好的衣服,为我整理好领子,把一个卡通图案的钱包塞到我手中,再梳理好我的头发。我当时年纪很小,但我却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她经常在医院和家里往返,家中的餐桌上,总是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包,其中种类最多的是安眠药。母亲每晚在睡觉前,总是要吃下大量的那种药。

而她被人发现死在床上的那天,据邻居的说法,就像是终於做了个美梦一样,沉沉地陷在棉被里不愿起床。她的手边,全是散落一地、空空如也的安眠药包装。

我还记得,她用那双憔悴的眼睛看著我,摸我的头。她从不曾对我如此温柔。

她说:述恒,你要乖乖的。

她说:述恒,你现在要去别人家里,那个家不是你的家。你可能会吃很多很多的苦,但人的一生,本来就不断地在吃苦,人要吃苦才会长大。

她说:述恒,你一定要乖,一定要守本分,这样你才能在那个家活下去。

她说:述恒,妈妈爱你。妈妈永远都会爱著你。

她用行动证明了她的母爱。母亲签下离婚协议书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我改姓她的姓,也就是姓马。据母亲的说法,我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纵然她愿意离婚,但她要保有她的孩子,决不让那个姓褚的男人抢走。

因此虽然我住进了褚家,却挂著不同姓。我永远都是外人。我和日久、和路遥,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正的兄弟。

这是饕餮给我的诅咒。

路遥很意外地、同时也很庆幸地,并没有失去他的生命。

这是我在看到浑身是血、被送上担架的路遥,二度昏厥过去後,日久和我说的。他从医院交谊厅的阳台一跃而下,因为不是重症病房,所以窗户是可以完全打开的,谁也想不到这里竟然会有人跳楼。好在当时风往医院吹,把路遥吹得擦撞了遮阳板一下,缓冲了下坠的力道,所以最终以两手和右腿骨折,以及轻微脑震荡收场。

为了照顾动弹不得的路遥,我向事务所请了长假。我战战兢兢地打电话给梁先生时,他竟然只叫我好好休息,还说把我进事务所以来完全没用到的年假日数一次用完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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