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云知道(27)+番外
「什麽人?」
似乎刻意要打断匠父的猜测,喀札隆突地拄杖大喊,未患眼翳的一眼精光暴涨。包心菜还未从适才的震撼中醒来,便为自己行迹曝露而大感恐慌,刚犹豫是要硬著头皮站出来,还是骑上斯波象逃之夭夭,却见匠父和老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望的却是神庙另一方。
「有人……?」
一抹黑纱覆盖的身影自石壁後掠起,包心菜又吃惊又松了口气,原来除了她之外,竟然还有人在这小小的神龛旁偷听。但那又会是谁?却见喀札隆和匠父同时动作,一个点著拐杖以不是老人应有的速度飞奔出神庙,石巨神的祭司却只是原地不动,双手缓缓举高了石杖。
「From sky above,by your mercy and favor……」难懂的咒文自唇间倾泻,感受到背後的白一扯她衣裳,然後是低低的叫唤:
「包心菜姊姊,快跑!」
来不及用脑袋思考,包心菜反射性坐上小黄瓜宽厚的背,好在这次它没有索求精力来源,远离危险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只听一声嘹亮的「斯波!」,大耳掀动,少女再次飞翔於天空。同时间匠父的咒文已完成,低沉的结尾如催命符,对象是另一位窜逃的偷窥者:
「Stone Rain!(石雨)」
石巨神的怒气!
包心菜再也忍受不住,伏在斯波象背上尖叫起来,来自天外的大石暴雨般陨落而下,颗颗都有斯波象头那麽大,身披黑纱的偷窥者惊慌失措起来。碰咚!一颗大石在她身畔压下,砸裂地面激起漫天碎砾,割开肌肤的伤口洒出鲜血;黑纱下的人影试图往凹处躲避,谁知後方又一颗石头斗然落下,恰巧卡住他黑纱下襬,试图撕开衣物遁走,上方阴影却轰隆一声逼近,眼看就要将她当场做成肉酱。
「小黄瓜!拜托你,帮我救救那个人!」
俯身和斯波象沟通,那知这只象却摇了摇鼻子,她看见象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想起适才令她面红耳赤的经历,包心菜很快明白小黄瓜的用意,半晌终於下定决心,少女红著脸弯下腰来,在斯波象粗厚的背脊上轻轻落下一吻。
「斯波波波波波――!」
雄性大象再次盈满活力,不用包心菜特意驱赶,小黄瓜移向黑纱的轨迹几近光速,俐落地用象鼻抄起人影放落背上,再潇洒地现出三回旋的炫丽技巧,然後在任何石雨能追上前,朝著无垠的一方扬长而去。
「看来……被逃掉了啊。」
近似嘲讽的语气,喀札隆一面往大街上退,不动声色地避开匠父的石杖。男人却意外地不再理他,眯著眼凝视小黄瓜逸去的方向,俊雅的眉目流露出讶然:「是那个小女孩……」光精再次停落他肩头,匠父缓缓放下石杖,葛蕾雅看见他紧紧咬住下唇:
「还有……『他』……」
一只白鹰在石巨神像上驻足观看,然後迅速飞离了神龛。
◇◇◇
几乎是用摔下来的,包心菜、白和身披黑纱的神秘人一齐脱力般倒落地上。
「驾?斯波」的正式比赛是在晚上,以跨十二点做为斯波沙祭的最高潮,此刻暮色将近,夕阳往石头城另一方落下,街道上人车一空,全往龙皮广场的祭典集中。米苍在市集中心撑起诺大旗炽,节庆般的气氛弥漫整座石头城。
「好痛……」
然而包心菜心中却无丝毫过节的心情,抚著身上颠簸造成的擦伤,适才的对话让她疑窦丛生。喀札隆偷走了氐人的羊皮纸卷?在他的印象里,安息老板一直是面恶心慈,相当照顾她的一位老人,难道是匠父误会了他吗?可为什麽对方这样指赖时,喀札隆又不否认?如果他成功了盗走纸卷,那又何必特别去找匠父?
「唔……」
正怔然思考著,身後传来的呻吟却让她斗然醒了过来。单手握著受伤的右臂,黑纱下的人影蹒跚地站了起来,但或许是适才的惊险让她扭伤脚踝,人影走没几步又跌倒在地,包心菜看出那是女子的轮阔,连忙携著白上前去搀扶。
「你还好吧?你那里受伤了?我扶你去找地方治疗……」女子的个子比她略高,头脸和身材均被黑纱密密包裹住,包心菜扶住她肩头,她却夺手挥开帮助。少女吃了一惊,本能地举起手臂挡架,这一举便动到了覆盖在女子脸上的纱布,在风中将它一掀而下。
城市的灯在周遭一盏盏燃起,後方的店家从窗口透出亮光,照亮了黑纱下的脸孔,包心菜发誓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惊讶,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嘉耶度……夫人?」
灰白的头发仍旧盘起,这次是更近距离的观看。脸孔曝露的女子神色不善之至,却掩不住曾经惊世骇俗,让多少男子拜倒石榴裙下的绝色,虽然看得出来年纪不轻,包心菜仍为那成熟的风韵神醉,华贵的衣裳纵被黑纱所掩盖,堂尚家族的遗孀固有的气质却足以傲视整个石头城。
「嘉……嘉嘉嘉耶度夫人,啊……您好,初,初次见面,我叫作包心菜,我……我不知道您就是,啊,可是夫人为什麽要……」问句尚未完整,包心菜的自我介绍却被对方一捂而止,女子重新将黑纱盖上头顶,蓦地凑近少女身畔,她听见夫人在耳边低语:
「别在这边,到里面去说话。」
还未明了夫人的意思,包心菜被她意外有力的臂往後方店家拖去。百忙间她抬头看了眼招牌,却见泛黑的古铜牌子上,刻著一把古老石头城矿工拿来磨凿地面的石钻,磨钻酒吧,牌子下方以几乎被磨蚀的字迹这样写著。
酒吧里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几个烂醉的常客倾倒在角落,还有吧台旁默默擦拭著酒杯,看似老板的人物,以及在角落打瞌睡,看起来是这家酒吧唯一的女侍。里头比外表看起来宽敞,白携著小黄瓜登堂入室,竟也没有撞翻什麽桌子。
「酒吧啊……」
看著这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包心菜不禁联想起远在米坦尼亚的大酒桶,那些熟悉面孔与笑语:倩姊每次都抢走肯大叔的酒瓶,兰蕾蒂夫人制止酒馆的打闹,碧夫人温柔地为来客占卜,月蕾在酒馆里跑进跑出,不时靠过去和母亲撒娇,还有时常来串门子的巫,佐尔格微风般的歌声……
好怀念啊。自从离开家之後,包心菜从未真正对那个地方有归属感,但如今她却突然有了思乡的念头,虽然大酒桶可能也只是她人生中微小的一枚插曲,但这一切结束以後,包心菜暗暗下定决心,她会带著白,重新投入那些人群之中。
「这间酒吧的老板,和我是熟识。」
夫人的发言敲醒了她,突然温和起来的语调更让包心菜微微一惊。和始终沉默吧台老板颔了颔首,包心菜注意到他右眼要比另一眼来得无神,纤细的五指仔细地擦拭每一个杯子,彷佛在为自己挚爱的孩子洗澡,少女从未看过有人这样擦杯子的。正呆然间,眼前却毫无预警地出现一头灿绿色长发,然後是绿色长发下,曾令包心菜恐惧非常的血红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