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置爱情(77)+番外
「我会……先救你。」却没有看着纪化的眼睛。
纪化终于不笑了,而是换上另一种怜悯的神情。
「康云,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甩这么多次吗?」
他说,很高兴看见瓜子提起了兴趣:「不是因为你没用,也不是因为你长得衰,更不是因为你的个性不讨人喜欢。而是因为你是康云。」
他看着一脸疑惑的瓜子,柔声续道,
「因为你是康云,你不让我叫你瓜,记得吗?因为瓜这个名字,你永远只对一个人开放,那就是你心目中的女神。」
「小花,我……」
男人试图要辩解什么,但纪化摇了摇头,
「康云,不要愚弄人,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喜欢的人一样这么迟钝。他们感觉得到的,你的心里,最沉最重的那个位置,是不是摆着你身边、你床上和你温存的那个人,光看你的眼睛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话似乎点进男人的心底,瓜子一时哑然,
「你不敢表达你真正的感情,却一再地轻易接受别人的感情,一再地自欺欺人。每次和一个人在一起,你就算着什么时候会被抛弃,根本不肯好好去留住。在那六十九个人里,一定有着真正愿意深爱你的人,只是你没办法接受,你感受不到。因为你的心里,早已经被那个永远碰不到的幻影给占满了。」
纪化看着瓜子逐渐徬徨、惊慌的眼神,一瞬间竟闪过一丝不忍心。轻微的像涟漪,却意外地刻骨铭心。他没想到自己对这个不爱他、他也不爱的男人,也会有这样的心情。
但最终他还是说了,一个字一个字地:
「你真可悲,康云,怎么可能有人会爱上你这种人?」
结束了,这样就结束了吧?
看着慢慢地低下头,慢慢地握起拳头,又慢慢地背对他的瓜子。纪化不由得勾起唇角笑了,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这个可怜又可恨、不想要又丢不掉的麻烦男人,从此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了。
游戏,已经结束了。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男人的身影消失前,竟还是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说到不敢表达……你不一也一样吗,小花?」
不等纪化回应,男人这次是真的消失了。
***
情况演变到最糟的地步,从各方面而言都是。
检调单位介入了这次的医疗疏失,开始大刀阔斧的调查这次院内感染事件。放射科的每个人几乎都被叫去约谈,当然也少不了纪化,纪化心里明白,同事一定都把罪过推到他身上,因为问话的人对他特别严厉,时间也特别长。
比起司法的制裁,内部的反应倒是很快。纪化接到了医院的免职通知,说是暂时留职停薪,等到后续的结果出来,再决定是不是要把纪化扫地出门。医师执照也被吊扣半年,也是一样等待后续发展再做最后决定。
纪家人也辗转知道了这件事。令纪化意外的是,他接到了二哥纪岚的电话。
「喂,四弟。」
二哥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公事公办、冰冷的像针。但纪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种时候,他竟觉得纪岚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听起来都温暖。
「我们知道你遇到了麻烦。你先稍安勿躁,千万不要对别人乱讲话,我会替你请律师,必要的话我自己来也可以。你最好回医院一趟了解情况、收集资料,过几天我会过去你那边,等搞定纪泽那个该死的呆子。最好是你也回家一趟,我们一起商讨对策。」
纪化深吸了口气,忽然笑了一下,
「……二哥。」
「嗯?」似乎在做什么笔记,电话那头全是笔走纸端的沙沙声。
「二哥,你是不是全都知道了?」纪化问。
「知道什么?」
「小时候的那件事。你不是来公园找我吗?就是……小弟从三楼摔下去的那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写字的声音持续了一阵子,然后才是纪岚沉静的嗓音。
「人不要太自以为是,四弟,」
他语焉不详地说道:「你还年轻,又从小别扭,这怪不了你,你的处境逼得你不得不如此。但是有些事情,与其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想,不如张开嘴巴问别人、倾听别人对你的想法,你就会发现,人不如想像中了解自己。再联络。」
纪岚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留下一脸茫然的纪化。
纪化和原来的新公寓解了约,还付了一笔不小的违约金。
发生了这么多事,纪化反而不想要搬家了,丢了工作、又不能随便在外头走,纪化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整天待在公寓里,偶尔去酒吧喝酒。
但就连以前熟识的人,都一脸好奇似地询问他医疗纠纷的事情。渐渐的纪化连酒吧也不去了,改去便利商店买酒,食物也是,就和那个男人一样。
检调单位又约谈了他几次,正式将他和主任、以及那名当日的值班医师列为被告。然后在一个晴朗的夏夜,纪化打开电视,听见主播以清晰的嗓音播报着:满怀愧疚的年轻医师,在受不了舆论和自责的压力下,今晨在医院的器材室里上吊自杀了。
来医院认尸的是医生的母亲,跪在儿子的遗体旁痛哭失声。纪化看着挤满萤幕的医护人员和媒体,忽然有点想不起来那个R1的脸。
他也想不起来,那些来看诊病患的脸。一个都想不起来。
多讽刺,报纸上也好新闻上也好,都说是他害死了那些人,是他亲手杀死了那些病患。但他就连自己杀死的人,也一个都想不起来。
他把最后一个酒罐往地上一扔,里面还有残酒,洒了高级沙发半边。
他用遥控器关掉电视,上身赤裸地摊倒在沙发上,又把头倒悬在把手上,看着刚和酒一起从商店买回来的安眠药,叠起来有一个罐子那么高。
他拿起一盒,又笑着扔了回去,闭着眼睛一会儿,蓦地从沙发上直起身来。
他从茶几上拿了自己的手机,这几天他都没有开机,家里电话也拔了线,他不想面对如雪片般■来的,关心也好谴责也好,各式各样的言语。人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别人的悲剧时,为何总能如此恣意、如此轻描淡写呢?
开机后发现里面塞满了简讯,十封倒有五封是Seven传来的,内容不外乎是急切的关心。这个损友,纵然纪化对他说了这么多无情的话,倒还算挺讲义气的。
纪化浏览了一遍,果然没有那个男人的讯息。他傻笑了两下,才发现男人的电话竟不知不觉被他挪到了电话簿的第一格。
他盯着那个名字,近乎着魔似地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一下子,很快被人接了起来。
「喂……小花?是小花吗?」
啊,真好,还是一模一样的声音。
纪化像是享受似地,把耳朵贴紧手机,闭起眼睛倾听着,任由手机那头一声声的叫唤,像是某种水流一样,窜进他的耳壳里,再顺着血液流进四肢百骸。竟让手脚冰冷的纪化,有种世界温暖起来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