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置爱情(79)+番外
巷口传来人声,男人也势相地撤走了,临走前还看了一眼相拥的纪化和瓜子。
纪化没有办法停下颤抖,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气愤,他说不上来,只觉得自己从肉体到灵魂,都被人用刀子切开一般,所有的面具、所有的伪装都不再管用。
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身处雪地,只是假装他是盛夏,现在的他浑身赤裸、一无遮蔽,什么人来都可以将他轻易敲碎。
瓜子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掌心压着纪化的伤口,指尖留着纪化的血,看起来也发抖起来,只是故作坚定抱着纪化。两人就这样一边止着血、一边静静地在暗巷中相拥,谁也没有说话。
「小……小花,我想了很久,」
先开口的还是瓜子,他用姆指滑过纪化苍白发颤的唇,自己也抿了抿唇:
「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还是想不出个头绪。我想你说得没错,真的是我辜负那些和我交往过的人,也辜负了你。但、但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和那个人相识以来,我似乎就是一直这么活过来的,如果把对那个人的憧憬抽掉,我就彷佛不再是我了。」
瓜子唇齿发颤着,看着始终一语不发的纪化:
「但我想我可以努力……虽然我这个人做事总是随随便便、半途而废。说要努力也不见得可以努力到底,说不定到最后还是狗改不了吃……吃什么的。但是小花,我……」
他又忽然又收紧双臂,把头埋在纪化的背脊,
「我喜欢你的心情是真的……喜欢小蟹的感觉固然是真的,喜欢你也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知道这样不对,这样很糟,大概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个糟糕的人吧。」
他生硬地笑了两声。纪化觉得这男人,寒酸到就连笑起来,听起来都像在哭:
「但是小花,我……我听到你说要自杀,我就什么都没办法想了,我只想着要赶过来、赶过来,多一秒也好地赶到你身边。小花,我不知道,你问我你和小蟹都说要自杀,我会救谁,我那时候随口答你,但我现在知道答案了……」
瓜子的眼眶,忽然涌出泪水:
「我会救你……小花,我真的会救你。不要问我小蟹死了怎么办,但是那一瞬间我真的只想着要救你,一想到你可能会死,我就觉得好怕,比失去小蟹还怕。啊啊,说不定有天小蟹做了同样的事,我也会有同样的感觉,但是现在我……」
瓜子说不下去了。原因是纪化忽然回过头来,望着瓜子的脸,鲜血从眼皮缓缓滑下鼻尖,滑下唇瓣,纪化就这样吻上瓜子的唇,带着血腥味的吻,却意外地温存。
他讶异地看着纪化,纪化就和他正面相拥:
「不要说了,现在什么都不要说……」
他抱住了瓜子的头颈,终于放任自己呜咽出声:
「什么都别说了……」
瓜子反臂搂紧了他,会意似地闭上眼睛。纪化便把头埋在瓜子的颈窝上,生平第一次尽情地放声大哭起来。
***
纪化的案子后来打了官司。二哥纪岚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替纪化找了坚实的律师团,其实不论律师,医院也采取保护策略,特别是主任,为了保护自己,几乎想尽办法藏匿了所有有用的资料。官司缠斗了半年,还没有个结果,看来还会继续下去。
纪化后来还是搬了家,原因是有家属找到了主治医生的住处,找人来扔鸡蛋拉布条抗议。纪化和瓜子就连夜开着借来的卡车,带着少许的家当,匆匆逃离了现在的家。
他去自杀的年轻医生坟上上香,他本来也想去死去病患的灵堂上香,但瓜子说八成会被围殴致死,所以后来还是作罢。
他和瓜子就这样蹲在医生的坟前,双手合十,安静地闭上眼。睁开眼时,瓜子问他说些什么,纪化想了一下说:
「我说,『对不起』。」
他看着瓜子,又问他说些什么。瓜子就抓着头傻笑起来:
「我跟他说,『谢谢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纪化的医师执照,在一审判决缓刑后被获发回。但没有大医院肯收留他,纪化就找了间小的放射诊所,在那里过着清闲的生活,纪岚目前还在替他上诉。
新的导管在医院被启用,目前没有再发生问题。
新闻媒体在热烈播报了两个礼拜后,被另一则政治绯闻案的掩盖过去。
不到一个月,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个医院感染的案子。纪化去以前的酒吧喝酒,朋友已经在讨论今年仲夏的世界杯足球赛了,没有人再理会他。
只有很少数的人记得,有些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两个人都忘了这些纷纷扰扰,纪化和瓜子躺在床上,带着激情后的余韵,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五指紧紧相握着。
「小花,我在想,我搞不好并不是真的喜欢你。」
「嗯?」
「我想……我还是忘不了小蟹,虽然看到眼前的美人,我就会骗自己暂时已经忘了那个人。但事实上他还是在我心底,那是我的病,一辈子的绝症,我改不了。」
纪化当时翻了个身,看着同样光裸的男人,
「我……搞不好也不是真的喜欢你。」
「咦?」
「你已经知道了吧,我是那个小蟹的亲哥哥。」
「嗯。」
「我在想……我一开始对你这么感兴趣、还对你特别好,说不定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纪宜的关系。我讨厌那个人、嫉妒那个人,看到你这么喜欢我的敌人,我就觉得不甘心,所以才想尽办法地关怀你,想要把你的注意力抢过来,想让你不再看着那个人。」
「小花……」
「所以你每次跑去纪宜家、帮纪宜的忙,我才会反应那么大。不是因为喜欢你而吃醋,而是因为输给小弟而愤怒。我说不定根本不曾爱上你。」
纪化说着笑了,瓜子也笑了。两个人就这样侧躺在床上,赤裸裸地相视而笑,
「真奇妙,两个人好像都不太喜欢对方,没把对方摆在第一位,还能像这样子躺在同一张床上,像情人一样紧靠在一起。」纪化感慨着。
「还能够这么激情地热吻。」
「还同居。」
「还这样那样这样那样。」
「而且……为了一个对我们毫不关心的男人,竟然可以纠结这么多年。」
纪化看着天花板说着,长长呼了口气。瓜子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背脊,纪化便顺从地把头发埋进他胸口,
「可是……或许,这就是适合我们的恋爱也说不一定。」最后纪化轻轻说。
瓜子搂着他,最后也同意似地笑了,
「啊,或许吧。」
不知道是夏末的哪一天,总之天气很好,纪化又约了纪宜在那间熟悉的酒吧,名义上是纪宜为了答谢纪家在介鱼事件中的帮忙,事实上以兄弟叙话的成分多。
纪化和纪宜沉默地喝着酒,谈了很多事情。纪宜也问了关于医疗官司的问题,这件事也很令纪化感到惊讶,纪家的人每个都倾尽全力协助他。就连向来对家里漠不关心的三哥都打过电话来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