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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津系列路见不平一(5)

作者:吐维 阅读记录

『你要把我带到那里去?』我惊恐地问。

『一个好地方。小真真,你别怕,我不会害你。』

『……就是你我才担心。』

『好高兴喔,小真真你这麽关心我啊?』

车子越爬越高,天色也越来越暗。疾行的车窗外,街灯一盏盏点了起来,我想这多半是环台北市的某一座山,薛不平拿起另一支摇控器,玻璃车窗徐徐地降了下来,夜风便从窗口送入,我忽然看见满天的星光,城市的光害很严重,在台北市的夜里抬头,不要说星星,连月亮有时也被云挡住。

但薛不平不知是怎麽找到这个地方,星星灿烂到不像是真的,即使到了这把年纪,早已不天真也不浪漫了,我还是一时屏住了呼吸。

『到了,就是这里喔。』

他用满心欢喜的语调扯过我的手臂,用钥匙打开我的手铐。下一瞬间又马上抓过我的右手,像孩子似地把我往车外拉。

我来不及反抗,就被他拉到夜晚的寒风中,湿透的西装捎来寒意,我不由得颤了一下,但薛不平的随扈立刻拥了上来,替我和他披上温暖的外袍。

这家伙还穿著活像泳池俱乐部的浴袍,一脸閒适地站在街灯下。我发觉这是个观景台,似乎位置偏僻,因此四下无人,我一时有些不安,薛不平仍然握著我的手:

『小真真,你看,看那里。』

很难想像在台北市里,还能看到这样的夜景。从前我一直不知道,银河的英文为什麽会叫『Milky Way』,直到小时候有一次,家人带我去明尼苏达州的农场玩,那天夜里,我躺在广阔的芜菁田里,看到一条奶白色的河,从我头上缓缓流过。那时候的感动,到现在都还铭记在心。从此星象也成为我的第一兴趣。

我斜眼望向薛不平。难怪他会说我是「星星」了,曾几何时,因为法律事务的繁忙,我竟忘了孩提时爱不释手的东西。

我忘记了,我曾经多少次向年幼的玩伴述说星星的故事。

我也忘记了,我曾经指著遥远的某颗星,向薛不平说:你看,我以後会变成那个!

『小真真,我奶奶说,天上有几颗星星,就表示人间有多少人受便秘所苦呢!』

『……我好不容易燃起的浪漫情绪麻烦你不要破坏。』

『这是真的呀!』

『一般是说天上有几颗星星,人间就有几个灵魂逝去吧?!』

『那些人死前全都为了便秘而苦恼。』

『那可能这麽多人便秘啊,星星的数量比全地球人口都还多耶!』

『那全地球的人都便秘。』

『谁说的,至少我没有。』

『啊,原来小真真不是地球人。没关系,我也不是喔。』

我们靠在劳斯莱斯的车前盖上,薛不平忽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很开心,简直是前翻後仰。我惊讶地瞪著他,他却回眸朝我一笑,然後叹了口气:

『小真真终於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到我刻意疏远他前,我们总是会为了奇怪的事情吵嘴。比如薛不平一直坚持天上有马桶座,又说猴子的屁股其实是伪装的,它们会从胸前排泄之类的理论。而我也不厌其烦地跟他争辩,当时那来这麽多白痴精力啊?想到这里,我也不禁笑了起来。

朋友这种东西,真的是很微妙。有些人与你常伴左右,但你却心知肚明他永远不会变成你的朋友。但有些人,无论吵过几次架、无论有过多少误会,也无论分别多久,再次看见他的脸时,你却会觉得他亲切地像是昨天才一起玩一样。

『小平,』

我压低声音叫道,他有些震惊地回望过来,

『小平,谢谢你了。』

薛不平仍然眨巴著眼看著我,这反倒让我不安起来。正想讲几句话化解气氛,但是他竟忽然朝我走了过来,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揽著我的肩,把我压到车前盖上。

『你、你干什麽?』

『小真真,你忽然变得那麽可爱,让我忍不住想要上你耶。』

我呆了一呆,随即面红耳赤。

『神经病!亏我刚才在心里还那麽称赞你这个朋友!』

『好高兴喔,原来小真真有称赞我啊。』

我试图翻过身来,但转头却对上了薛不平的眼神。我不禁呆住了,不是平常那副玩世不恭、随地发情的模样,而是像母亲看著儿子那样,充满宠溺的表情。他伸出手,我没有避开,他便替我把一根头发捞到耳後。

『我永远不会违抗小真真的意思的。我只是希望你开心,你不开心的话,我的存在也没有意义。』

我仰视著他秀气的脸,他把头靠在我的心脏上,闭上眼睛又继续说:

『同样的,让小真真不开心的存在,也是没有意义的。』

或许是星空过於炫目的因素,我被他这样精微的文字游戏搞得一时昏了头,好半晌才领略他的意思。我吓得立刻爬了起来。

『薛不平,你不要乱来!』

只有我才知道,这个人胆大妄为的程度。九年级毕业的那一天,他一反平常逆来顺受的态度,带了一票保镖来,把那些平日欺负他的白人打得不成人形,连人也不知道消失到那去。事後虽然听说有惹上官司,但也不知为何被薛不平的父亲压了下去。从那之後那所学校的新生,再也没有被学长浸过马桶以示欢迎了。

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从小到大,总是捉摸不定到令我胆颤心惊。

『可是那个人,确实让小真真你不开心不是吗?』

『是没错……不,薛不平,你少管我的私事!』

『小真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你凭什麽这样说……』

『因为小真是我的朋友,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他看著我的眼睛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也没有半点可资曲解的馀地。这个人是真的把我当好朋友。我想起过去在美国求学时,我当上活动主办人,借不到学生演唱会的场地,只是不经意地和他提了一下,隔天他立刻拿著华盛顿D.C.最好的视听室出借同意书给我签名。

後来虽然人在马其顿,他还是按月寄信过来,对我嘘寒问暖。不过因为他的信,不是地球人可以看得懂的,所以我都没有回信就是了。

他依然把我压在车前盖上,认真地看著我。我忽然觉得悲从中来,为什麽我和杨启贤,会走到这个地步呢?明明也该是多年的老朋友,情人做不成也就罢了,现在恐怕连朋友也不能当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就是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小真。』

我听见薛不平呼唤我。我转回脸,他的唇便朝我贴上来,吻住我被突如其来的泪沾湿的唇畔。

『让我安慰你吧,小真真。把我当作替代品也没有关系喔。』

他如是说著。我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有生以来第一次无法思考,只知道薛不平的身体很温暖、非常温暖,像超新星一样燃烧著核融和的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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