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津番外问道於盲(4)
「不过,要是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免费接见你的後辈,而且明天马上。」
我赶忙抓稳话筒。「什麽条件?你说,你说!我都照做!」
梁书卷低低地笑了一阵,半晌用诡异的语气道:「你还没搞清楚是什麽事,就这样轻率地答应我?这样还算是法律人吗?」我觉得有些发寒,但为了许彦安,我还是硬著头皮:「嗯,可是你也不能反悔,我做了你就得免费见彦安。」
「那好,我要你做我一星期……不,是一个月的仆人。」
我一呆。「啥?仆人?」
「对,仆人。」书卷在那头惬意地说,我彷佛可以看见他翘脚坐在秘书椅上的模样。
「呃……你那边要工友有工友要秘书有秘书,干嘛还要仆人?」
「就是要你当,至於工作内容,我叫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一个月内不得有任何怨言。怎麽样,愿不愿意?」
「可是我这边还有工作耶!」
「反正你在那边也很清閒,除了看看契约就是喝茶閒嗑牙,我有说错吗,法务?」
问路系列问道於盲三
「…………」这家伙还真懂得怎麽羞辱人。
「好啦,我知道啦!答应你总行了吧!」为了不在许彦安面前丢脸爽约,我仔细想了一下,反正又不是没被他作践过,再踏个两下也不会怎样,说不定就此成为彦安心目中的英雄。我怀著壮烈成仁的胸怀同意,但梁书卷还不满意,他传真了一张像契约的东西过来,要我签名之後装在信封里,让许彦安一并带过来。
「这种契约违反公序良俗,是无效的!」
我瞠目结舌地看著契约内容,当先一条就是:『我将听从梁又真大人一切指示,不得有任何怨言。』,然後最後一条竟然是:『雇佣期间,我将称呼梁又真为主人,如不从命,愿受处罚。』妈的,这根本就是变态嘛!
「我知道,我民法念的比你好太多,你给我乖乖签字就对了,我自有用处。」他竟然这麽说。我只好硬著头皮签了,反正没有法律效力,拿去法院告也告不成。
就这样,我的苦难日子开始了。许彦安拿了信封(我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能打开来看),好像顺利见到了梁书卷,但还不到隔天,我就被梁大神的手机急Call。
「我要吃义美红豆牛奶冰棒,去帮我买来,十分钟之内送进办公室。」
「十分钟?十分钟我是要怎麽杀到万──」
「你有什麽不满吗?奴隶?还是你要我把契约公告在事务所大门口?」
天杀的!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眼!我只好抓著钱包冲出公司,用我的小棉羊在车阵间穿梭,到了7-11还发现冰棒缺货,干!有谁会在清明节前夕这种冷飕飕的天气吃冰啊?我只好又满街乱跑地找杂货店,再气喘嘘嘘地提著冰棒爬进大律师的办公室。
「你迟到了,迟了十五分钟。」
他好整以暇地看看表。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二十五分钟从台北车站杀到万华已经是奇迹了好不好歹年冬──」
「我的办公室二十四小时都开著录音机,你要和我打公然侮辱罪的官司可以试试。」
「……你要的冰棒,拿去啦,死书卷!」
「主人。或者你可以叫我又真。」
「去你的谁要叫你主人!你这没良心的吸血──」
「第一条,雇佣期间,我杨启贤将服从梁又真大人一切命令,如有违反,愿受……」
「主人!又真大人!你的冰棒小的给你买来了,请您趁热吃好吗?」
我面临人生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即使是期末考在二一边缘时的我,也不曾领略过这种绝望,梁恶魔以各种藉口找我的麻烦,一下子说要吃冰棒,隔天又说想吃蚵仔煎,而且还不要蚵仔,害我被蚵仔摊阿伯抱以异样眼光。甚至还会以「我背忽然痒了起来,来替我抓抓」为由,把我从棉被里叫去他加班的办公室。
我老妹发现我一天到晚在奇怪的时间外出,对我啧啧两声,语重心长地道:『你又去跟踪你的梦中情人?老哥,我知道你从小就是变态,没想到变态至此啊。』
『谁跟你跟踪狂!我才没那麽閒!』
『嗯?莫非我所料有错?要不你是去那?』
『我是去当我同学的奴隶……慢著,你什麽眼光?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喂!喂!跑什麽跑啊!我是你老哥耶!给我回来,我不是变态啦──』
不过我也发觉,梁恶魔他真的很忙,也很认真。而且林子一大,什麽鸟都有,即使是如此富盛名的事务所,时而可以见到当事人在办公事叫骂,什麽「没良心的律师」、「收了钱不办事」,虽然不才在下的法律念得不怎麽样,也知道有些人真的是法院控,什麽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想起诉,告不赢又怪律师,一整个无理取闹。
看著他在沙发里熟睡的面容,刚才有个太太才来叫嚣说要告这间事务所,因为他旗下的律师没帮他争取到足够的赡养费,我不禁长长一叹。
十多年的岁月,我真是白走了。
而令我更感到郁闷的是,许彦安自从见了梁恶魔,竟然就再也不来上班了。我打电话去他家,也没有人接。我问梁恶魔是怎麽回事,他看了我一眼,简短地说:
『他要找的那个男人,已经去世了。』
我感到心慌意乱,这麽说来,许彦安的男友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想起他说的:『除了他以外,别人都不行。』我忽然担心起来,这孩子该不会想不开吧?等梁恶魔放过我之後,还是去他淡水的家探探他好了。
清明节前一天,刚好是我和梁恶魔契约的最後一日。那天他出奇的没有骚扰我,我怀著感戴神恩的心情,拿著一篮蔬果饼乾,跳上捷运打算去找他,但我才刚出捷运口,就看到老街旁围了一圈人,好像发生了什麽事。有人大叫著:「跳水啦!有人自杀,快去找人帮忙!」我心头一紧,连忙提著篮子狂奔到河边。
「什麽人跳水了?谁跳水了?」
我著急地问围观的人,有人答道:「是个年轻人,长得还挺不错的。」另一人说:「唉,年纪轻轻,为什麽这麽想不开呢,过了这麽久还没捞上来,大概没救了吧?」我心中热血上涌,马上脱了上衣,想也不想就往淡水河里跳了下去,还一面大喊著:
「彦安!你别怕!前辈我来救你了!」
结果就是,十分钟後,我被叨叨念念的消防队半扛著扛上岸来,警察还开给我罚单,一面碎碎念:「歹年冬,搞萧郎,閒著没事不会在家自己割腕啊。嫌河川污染还不够严重吗?」我担心彦安,但又动弹不得。直到有个熟悉的脸凑到我眼前。
「前辈?」
十分惊讶的呼声,我湿淋淋地睁开眼来,许彦安那张清秀的脸映入我眼帘。
「……彦安?」
「前辈,你在干嘛啊?好好的干嘛跳河自杀呢?」
我看见他提著一个大塑胶袋,好像刚从超商之类的地方回来,全身上下乾乾爽爽,一个月不见,他变得更纤瘦苗条,没有任何寻短的痕迹。我呆得说不出话来,连忙跳起来抱住了他,他挣了一下,倒是没有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