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涸(2)+番外
「你若想清楚了,就来跟我说,究竟什麽是太…」
「不,小皋,小心後面!」
咻地一声,不知什麽物事擦过面颊,方皋只觉脸上一凉,根著是飞溅的鲜血。
「什麽?」
愣然抚住受伤的颊,方皋回头一看,一枝森然的箭就钉在身後树上。再抬头一望,模糊的身影在更高的山坡上昂立,双手左右开弓,正对著他射出第二箭。
「小皋!」
瞬间白马已驰至眼前,李夔反应快极,腰间长剑出鞘,一面拍马一面准确地斩落第二枝箭头。山坡上人影颤了一下,这回二箭分射,李夔眼神一凛,右手握住了射向方皋的箭,射向自己的便无暇顾及。
好在他反射神经极佳,催著白马向旁一让,箭头堪堪擦过肩膀。鲜血在方皋面前洒上白色的菅芒,他一阵失神:「小夔…」咬牙朝箭来处望去,好在对方并无恋战意思,两箭只是分散两人注意,此时山坡顶早已人去楼空。
「小皋,你没事…吧?」
担心地捧住方皋淌血的颊,丝毫不理自己肩膀血流如注。方皋一呆,随即怒叱:
「为什麽做这麽危险的事?我才刚和你讲的事情,你全都忘得一乾二净了吗?」
被方皋的怒吼震得一退,李夔拉著马退了两步,凝视玩伴的怒容,忽地笑了起来。
「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伤害小皋啊。」
尚握著箭的手一松,凶器夹带血丝落入草地。马上的人影也伏了下来,没时间细思李夔的话,方皋一惊,连忙将满身是血的主子接入怀里。
「白痴…」
铁定又要被长辈数落个没完,方皋无言地拾起断箭,抹去颊畔沁出的血迹。任不住又望了李夔一眼,半昏迷的脸依旧英俊,竟不知为何还挂著满足的笑。
方皋心紧起来,太子的话在心头回响。
不想让任何人伤害小皋…
…哼,谈何容易呢?
「查出来了,那是城东军械府制造的箭,而且是最近几批新制的。」
一跨入太子书房,方皋便扬声道。抬头却一愣,因为房内除了李夔外,竟还默默端坐著一人。以面纱覆脸,双手交叠膝头,安静地像尊雕像,方皋认出那是准太子妃,同样是两人童年玩伴,亦是世代为皇朝后里的炎家长女,炎鸾。
「小皋,你来了,鸾鸾刚好也在这里呢,真是太巧了。」
巧个头!方皋忍不住又想脱口大骂。那日两人受伤归来,少不得受到柔王在内一群长辈的「关照」,被人暗杀这麽大的事,抖出来可不是玩著的,方皋只得随意编了个藉口,什麽从山坡滚下来扎到芒草。
好在柔王生性随意,又病得几乎不醒人事了,也没有多加追究,一场风波才平息。这几天他明察暗访,循著箭找到了制箭的地方,立马便来报备。而李夔竟说的好像什麽事也没发生,两人单纯巧遇一样,方皋能不生气才怪。
「失礼了,炎姑娘。」
拿著箭微一鞠躬,方皋瞥了李夔一眼。两人之间相处向来随兴,方皋也不行礼,迳自在一旁坐下,李夔开心地拉著他手,向炎鸾道:
「鸾鸾,小皋,你们两个都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小皋,杨太师出了很难的功课给我,说是下回答不出来就要罚我抄书,你一定得帮我。还有,这是南疆进贡的枣梅蜜饯,很好吃喔,我刚介绍给鸾鸾,小皋你也尝尝…」
听李夔左一句小皋,右一句小皋,方皋无奈地瞥了炎鸾一眼。见她仍就安静地坐著,木头般一动也不动──这准太子妃总是这样,不管是学习抑或玩耍,眼神总不知看著那里,虚飘飘地没有焦聚,话也搭不上几句。
方皋叹了口气,放弃找太子妃求救的念头。
「主子,城东的军械府由那些人掌管,你知道吗?」
才刚将蜜枣塞入口里,李夔抬起头来。
「唔嗯,不就是父皇吗?」
「陛下日理万机,那有可能每件事情都管?真是的,京城的事情你从不关心吗?」
「那是谁?」
「你仔细想想,除了陛下之外,什麽人的权利最大,掌管最多军务机构?」
李夔长指一递,指在方皋鼻头。
「方家,小皋的爹爹很了不起不是吗?」
方皋更加气恼,扭过他手指,疼得他哀叫一声,无辜地望向玩伴。
「如果是我爹爹要害你,我还会这样费心尽力地替你查吗?你早不知死几次了。何况方家并没有干涉军需的权利,也不可能从军械府私得武器。」
「那…是谁嘛。」
「有样职务可以自由调配军需,甚至不需皇上的同意,皇朝的刀兵都由他们监制负责,这你总知道是那儿。」
「兵部吗?」
「对,现任兵部尚书是谁?」
搔搔脑袋,李夔在方皋杀人目光下低下了头。
「小皋…」
李夔双肩一垂,方皋瞥见他肩头的绞带,心头不禁一软。放柔声音道:
「是凌家,凌家家主代代世袭此职,如今凌冰病危,次子凌霄已准备接掌父亲工作,这些你都得晓得才行。」
「凌霄哥?怎麽会,他不会害我。」
心头无名火起,方皋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我就会害你吗?」此言一出,自己也觉不妥,满撇过脸掩示,果然李夔大急起来:
「小皋,我没有…」
「总之,就算不是凌家,十之八九也脱不了干孙。」
打断李夔的话,方皋起身踱步道:
「凌霄的姊姊凌宁夏,虽是女流之辈,却十分能干,与江湖帮派也有所接触,要说箭是从她手上流出也无可厚非,又或许…」
「呐,小皋。」
忽然插口,方皋本以为他终於有意见,谁知他头一低,竟道:
「知道是谁想害我,有那麽重要吗?」
方皋一愣,随即勃然。
「你的意思是,就这样放任那些人,等到他们有朝一日成功杀了你?」
「我只是不想让小皋遇到危险。总觉得那个人要射的目标,不单是我这做太子的而已,一开始射的人,就是小皋不是吗?」李夔望著他道:
「如果小皋再追查下去,那不是更危险吗?要是在查到之前,他们就来暗算你,小皋又没有武功,到时候…」
未料李夔竟是这种心思,方皋呆了呆,终於颓然坐倒。
「你这傻瓜,那是因为对方知道你身怀功夫。所以先干掉我,多半会让你方寸大乱,到时再解决你就容易的多,你连这都不懂吗?」
「没错,如果小皋先死了,我一定什麽都做不了的。」
对方回答竟是如此,大出方皋意料,他望著李夔捧起盘子的手,一时陷入沉思。
「小皋,吃块蜜枣嘛。」
「不吃。」烦燥地一挥,方皋摇了摇头。
李夔抿了抿嘴,只得自己拈了一枚放入口中,望著对面依旧安静到可怕的炎鸾,踢了踢腿,忽地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