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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涸(27)+番外

「凭朕一个人的力量,是没法做这样多的事情。炎芳那女人把禁宫的出入权,指挥全都牢牢握在手里,连我出入宫闱都有困难,外面的事全赖炎鸾这孩子在跑,但我还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支持者,而在这种情势下,最适当且也该最乐意的人选,就是素来和凌府和皇后敌对的方家。」

「可是…陛下你明知…」

「朕知道方卿处心机虑在你身上下工夫,也知道你对太子做了什麽事,也正是因为这样,朕给方家一个赎罪的机会,方家能拒绝麽?」

柔王话音刚落,方介意味深长地瞥了方皋恐惧的脸色一眼,随即翻身下拜:

「陛下海量,微臣不胜惶恐之致,自当肝脑涂地,竭诚报效陛下之恩德。」

「那…那夜香的事…」

方介在方皋身边坐下的举动让他惊骇莫名,此问一出,方介淡淡一笑,凑近他耳边轻道:

「你还是一样傻,当然是做戏做给凌霄看的。若非如此,以凌霄的精明,还有凌府在方家下的功夫,只怕没两下就会发觉破绽,给他个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以为方家仍旧在暗地里与皇家作对,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容易许多。」

方皋反射性地向旁一缩,未料方介比他更快,转眼已将方皋的腰搂个正著。太多的真相挤暴了方皋的脑子,他现在只觉茫然,世界在眼前旋转,崩毁,再重建…原来自己和李夔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回想起这几月来的担心惧怕,方皋突然觉得十分可笑,原来一切的挣扎,都不过是鱼缸里的鱼庸人自扰而已…

「现在凌霄已给收进皇室大牢里,方家的兵员联合禁军,已经暂时查封了凌府。就只凌宁夏一个人不见踪影,现在太子妃正派人搜查,大局已经底定了。」

方介的声音彷佛在很远的地方,一切都是那麽的虚假。他的眼睛什麽都看不见,耳朵什麽都听不到,当世界不再真实时,五感又有什麽作用?

然而心底深处,始终有个声音在呼唤,在回响…

「陛下,继然舍弟的任务已然结束,请允许微臣将他携回府上。受了这麽多惊吓,也该让微臣好好安慰安慰他。」

方介一句话却把他拉回现实。即使这一切都是场梦…但他是方家的庶子,是方介悲惨的奴隶,这点是永世不变的,方皋的血液寒冷起来,人已给方介曳了起来。半晌又凑到他耳垂旁轻轻道:

「小皋,你知道吗?做哥哥的好想你呢。」

不知是否错觉,炎鸾望了他们兄弟俩一眼,眼神深处竟蓦然有些许怜悯。然而一闪即逝,柔王只随意颔了颔首,显然全不在意方皋是死是活,方介正要谢恩退出,猛地房间门口窜进一名禁卫: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话未说完,已给柔王狠狠一喝:「什麽事情,大惊小怪的成什麽样?」那禁卫立时餍住似地一颤,随即规规矩矩下拜叩头,真正柔王的气势,也方皋也不禁暗然心折:

「陛下…大事不好,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不见了!」

「什麽?」

房内人几乎是全部异口同声。柔王身形一晃,炎鸾忙上前扶住了他,开口问道:

「怎麽回事?怎麽失踪的?」

「不知道,属下听服侍殿下的婢女说,殿下忽然醒来说想静一静,要房内的人都出去,连守卫也给他赶到外头。过了半个时辰,总管事的见没有动静,怕出了什麽事,大著胆子开门一看,谁知太子殿下就不见了!」

「一群饭桶!」气得浑身发颤,柔王简直要旧病复发,炎鸾双眉深簇,沉吟道:

「太子究竟会去那儿?他还病著啊。」

跟在方介身旁的方皋却蓦地一动,忽地甩脱兄长的手,便往门外疾奔。炎鸾一讶,正想叫住他时方介说话了:

「别拦他,这孩子…一向知道太子殿下在那儿。」

10 菅芒(上)

从马房随意牵了匹马,方皋以笨拙的马术在南城道路上疾奔。

小夔…小夔不见了…听见这讯息他只有一种想法。李夔一定是到了「那里」,在漫长的囚禁日子结束後,热爱自由,热爱阳光的他,一定会不顾病体,先去找回自然的感觉再说。方皋微一咬牙,彷佛能看见李夔踉踉跄跄奔向花田的模样。

无数的飞草在马蹄後扬起,景物在方皋身侧一片片掠过,他咬著牙迎著逆风,现在距离那时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气节逐渐步入秋季,满山已是半枯的黄草,那里有半点花影?

「小夔!」

他大叫起来。

他已经什麽都不在乎了,李夔信任他也好,不信任他也罢…即使他明白自己是多麽卑劣的货色,他也无法放弃李夔。

即使明知,放开手对他会好得多,但是,谁叫他是人呢?

人都是自私的。

「小夔,小夔!你在什麽地方?我是小皋啊!回答我!」

不要再这样寻找了,一直以来,他们都在江河中找寻著对方。他厌恶那种感觉,他再不要体验这种感觉。

他要牢牢的,把那张笑脸抓在手里,即使抓得太紧会令他窒息,他也不在乎。

「小夔…」

从白马上脱力翻下,他无力地仰躺在一片黄绿的山坡上。凉风袭来,吹得草波乱舞,他张开眼睛望著蓝天,是了,那天正是如此,一碧如洗的晴空,还有那人带笑的声音…

一株蓬松的菅芒,忽地递至他眼前。

他蓦然翻身坐起。

「小皋…这个送你。」

同样的情景,同样的黑眸,那双始终坚定不移的眼神,带著亘古不变的信任。那瞬间方皋全明白了,自己是多麽的傻,早在赠花的那一刻,这双眼睛就不曾改变过,游移不定的是他,胡思乱想的也是他…不是他的卑劣造成两人痛苦,而是他的犹豫。

为什麽,自己从来没有查觉?

不信任的,不是李夔,而是他啊…

「给小皋的…我…找了好久,花都谢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这朵…」

继花而来的是熟悉的小脸,方皋心开始疼了起来。那张脸活力不再,苍白的瘦了一层,孱弱的病体拖著单薄内衬,笑容里搀杂的病痛,让方皋几乎落泪。

「白痴…」

五指紧抓住後襟,他将那张发红的小脸纳入怀抱。指尖碰触的肌肤是那麽不真实,他使尽力气地揣著,扭著,抚摸著,好像除了摸遍他之外,没有其他确认的方法。

「为什麽这麽笨?明明病成这样…还一个人跑到这麽远的地方…」

滚烫的身体提醒了方皋,他用额头抵著他,爱怜地吻著李夔的脸颊。

「因为我想,再等下去…花就都谢了。」

他依旧笑著,就像那天一样,将那束残破的菅芒递到他眼前。

「送小皋的,喜欢麽?」

曾几何时,这朵花也曾经以更完美的模式,送到他眼前来,而他却因为不懂,因为不信任,让花在他眼前随风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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