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口问一下而已,有事想请你帮忙,恋爱专家。”那只猫好像从棚架下挺起身来,但没有走出阴影,只是换个离我比较近的地方趴下来。
“你知道我?”
“你很有名啊,丛林里的那些鸟常讲你的八卦。”
“比如说?”我很好奇。
“不告诉你。”
“……有什么事?你爱上你家水族箱里的金鱼?”
我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常帮一些动物处理感情问题,尽管我的人生到了十七岁还没有任何女性介入,只有一位满脑子如何拯救地球的大叔算得上是朋友。而且他现在人还在苏门答腊研究老虎,要下星期才会回来。
我又往阴影里看了一眼,那只猫有着长长毛绒绒的尾巴,好像是只波斯猫。我不是很喜欢和城市的动物打交道,他们和丛林动物不同,不要以为只有人会被环境影响,动物也会。我就看过一只宠物狗向我炫耀怎么编资产负债表,还有一只金丝雀会唱公主彻夜未眠。
“我爱上了一只狗。”波斯猫说。这在我处理的诸多光怪陆离的案例中,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狗?母的?”
“公的。”
“你是母的?”
“我是公的。”
“再见谢谢惠顾我要去上学了。”我背起我的书包。
“等一下嘛!听说你对处理这一种特别在行不是吗?”波斯猫一点都不急燥,只是把两只爪子往前伸,微微伸了个懒腰。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再这样下去,我直接改名叫动物Gay咨询专家算了。我叹了口气,在栅栏门前坐了下来,T市是个大盆地,加上温室效应,一到了夏天就热得跟鬼似的。我的友人说,地球已经快不行了,再过个三十几年,臭氧层会完全丧失抵挡紫外线的功能,我们必须像偃鼠一样过活。人类将永远失去阳光。
“你听我说,我的宠物是位钢琴家。”
猫狗都会称饲养他们的人类为“宠物”,但也有比较亲昵的会直呼其名。
“女的?”
“男的。”
“喔。”
“你在期待什么吗?”
“……”
猫真是种讨人厌又敏锐的生物。
“我的宠物不太管我,而且他晚上常常会开车出去玩,我也不知道他去那里。所以一到了晚上,我就会出来到处跑。你知道对街那里有户人家吗?”
“不知道。我又不住在城市里。”
“因为那家人很特别,狗的宠物是位盲人,又是位作家。晚上八九点的时候,那个男人都会牵着他的拉布拉多犬出来散步,所以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
“喔,那只狗是导盲犬吗?”我有些讶异。
“嗯,是啊。不过他的眼睛看不见。”
“那还导个屁啊!”我生气了。
“那个作家是盲人,养盲犬有什么不对?他们一起出去散步时会很醒目,也是这个原因,因为会一直撞到东西,一下子撞到电线杆,一下子撞到垃圾桶,就像立体弹珠台一样,有玩过吗?左边咚地撞一下,右边咚地撞一下,然后滚到出口又被弹回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喔。”这样真的可以吗?
“不过,他们最近忽然不肯出来散步了。”
“受伤了?”
“不知道,或许只是换了散步时间,但也有可能是遇到麻烦了。如果他们不在晚上出来散步,我就没办法见到小导,所以令我很困扰。”
“你不会去他家看喔?”
“这点小事我当然想得到,华生。”
“……”
“不过很遗憾,但是因为那位作家很早睡,所以我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熄灯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为什么不白天去呢?”
我疑惑地问。那只波斯猫好像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从棚架下站了起来。
“这就是我想委托你的原因。”
他缓缓走出棚架下的阴影区块,我看见他纯白的毛色,像雪一样的白,不否认他是只很漂亮的波斯猫,动作也很优雅。然后他抬起了头看我,我才吃了一惊,因为这只雪白的公猫,他的眼睛是水蓝色的,像大海一样的红。
“咦……?”
他有点迟疑地站到阳光下,佣懒地侧着首。我发现他连爪子都是白的。
“我是白子猫,你们人类称呼他为白化症……听过吗?”
白化症──从前在友人研究室的培育园里,偶尔也能见到这样的动物。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有白子,包括人类在内,白化症的动物皮肤缺乏黑色素,所以非常害怕阳光或紫外线,白子的视力通常也不好,虹膜会呈现红色,因此也特别畏光。John曾经说过,有些民族称呼白子为“Moon
Child”,也就是月亮的孩子。
“月亮的……孩子吗?”
我把头枕在课桌椅上,讲台上正在上着我完全听不懂的东西。我已经快一个月没看到黑板了,上一次坐在这位置上不知是何月何日,因为被波斯猫耽搁的原因,我到快中午才走进我念的那所高中,我进教室时全班都像看到怪物一样盯着我。我什么话也没说,拿着书包默默坐进我积了灰尘的位置。
“请翻到第十二页,上次我们上到那里……”
地板上有只金龟子,因为从窗口掉进来翻了身,他不停地踢着脚,振动他的翅膀,想要把自己翻回来。
我觉得很有趣,看他在地上转圈圈,最后终于忍不住,我悄悄对他说:“想办法靠近墙,靠墙的力量翻回来。”那只金龟子好像吓了一跳,虽然我听得懂动物说话,但并不是每一种动物都能完整地以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一般而言,哺乳类动物的语言能力最高,昆虫就比较拙于言辞。我于是又解释了一遍。
“那位同学,上课请不要自言自语。”
讲台上的人类说,我愣了好一阵子,才知道他是在和我说话。班上的其他人类都在笑,前排的人转头看我,有些女生还窃笑着,我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只好把头低下去,还好老师也不再理会我。我正松了口气,就听到坐在我前面的两个雌性交头接耳起来:
“喂,那个人是谁啊?”
女孩子总是喜欢咬耳根,而且还自以为旁边的人听不到。
“他很有名耶,你不认得他吗?听说他常常一两个礼拜都不来学校,每学年都出席到刚好满足不用留级的日数,连校长都盯上他了。”
“翘课翘这么久,他爸妈都不管他吗?”
“好可怕,会不会是参加什么帮派啊?”
“听说他是个孤儿,一个人住在西北边的森林里,还开直升机来上学呢!”
“什么啊,好诡异喔!不过他还长得满可爱的说。”
“帅有什么用?还不是怪人一个。对了,听说他还会跑到学校养兔子的地方,对着栅栏自言自语耶!上次还有人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金鱼池边,口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和什么说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