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莱翼回答,星读的语声还未落,木造的长杖已挥舞起来,在空中绘成淡淡光圈。小小的身躯在星空沐浴下静立,仔细倾听,竟是星读又唱起歌来。
诗歌,在无数的古老传说里,作为吟游诗人传述、讨论和歌讼的最佳媒介。而他含蓄的本质,也正好为预言或神喻的神秘,提供一种最恰当的传输方式。
遽分的两条并行线,不因为相隔遥远;
就算近在咫尺,相交而亦遥遥无期。
遽交的两条垂直线,不因为形影相近;
就算远在天边,欲离而亦不可轻得。
而散布于线外的星子啊,光芒即使微弱,
却是组成联机的,必要元素。
诗歌吟毕,金色的光芒在星仪的杖端冉冉漫灭。
同时间,星读身子一侧,扶著木杖倒了下来。
「大人!」
莱翼担心自趋前,想要助星读爬起来,但手指对她来说都嫌太大,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扶她。
「担心你自己就好,能力者在使用完能力之后,此本为现象之必然……你瞎操心什么?」
不肯服输的倔个性,星读边喘气边靠著长杖的力量,在榻榻米上重新站起,摇了摇首,满身大汗兼满眼晕眩。
「你懂吗?」不给莱翼说话的时间,星读冷冷瞪著他。
「……其实一个字也听不懂。」莱翼说了实话。
「不懂也无所谓,把它背起来就是了,下次有人问起,别说你好不容易见了星占,却什么也没得到。」
「啊……是,是的。非常感谢……」
「还有件事,我必须要叮咛你这笨蛋,」
不等莱翼客套的道谢出口,星占毫不留情地截断鞠躬,长杖在榻榻米上重重一顿:
「明晚没事的话,少往天照的东北方跑,听到没有?」
「东……东北方?为什么?」
虽知质疑老者的话有悖礼貌,对这奇怪的要求他还是不自觉冲口。
「你管为什么,照做就对了!年轻人罗哩叭唆,真不像话!」
「是、是的,对不起,小生受教。」
连忙低身鞠躬,莱翼诚惶诚恐。虽然就算告诉他不能往东北方,他也没自信确定东北方到底在那里。
「好了,现在老身累毙了,你可以滚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莱翼的身分给予应有的恭敬,连现在下逐客令也毫不留情,星读背过了身去,转身躺回蒲团上面,竟是一句话也没多说,就这么睡起觉来。
打呼声,依旧如她嗓门一般响彻云霄。
莱翼不禁生平第一次苦笑,要是没有出来走这一遭,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世界上怪人如是之多。不愿意吵醒她,莱翼悄悄地以跪坐姿倒退回纸门口,朝蒲团上已失去知觉的星读再深深的一鞠躬,双手抚开紧阖的纸门,像贼似地钻出了星仪室。
「或许现在不懂,对你来说,比较去他的快乐。虽然这是一种逃避,但逃避却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纸门已然阖上,星读比原本更为苍老、疲累的声音,终于喃喃吐出了口:
「因为明白未来,很累……」
第三章 3
3
踏出星仪室,不知不觉竟天已大明,他竟和星读在室中聊了一整夜。
丹枫的红叶还残馀在叶梢,飘落到莱翼金色的发丝,他用指尖将它拈下。枫叶的纹路好生清楚,不知道为什么,他并非过目不忘,但是适才的「预言」,却深深植入他的心里。
但是,却令他怎么也参详不透。
「神意果然是不可揣测的……」
长长的叹了口气,历史上有太多自称先知的人们,就连他所信奉的神,也曾被人称为当代的先知,但真正能参透天意的又有几人?
凉风将枫红吹得四下乱飞,他不经意地抬首避开,突地望见星仪室旁的一株丹枫,日出的枫和樱都是美出了名的,而这株枫傲然挺立于周围渐趋萧瑟的晚秋景色中,更显踞傲而独特。参天的枝丫向微红的天空肆无忌惮地伸高,五角的枫叶疯狂缀满其上,在檐深上形成一片火红的帷幕。这情景,竟像是神社整个燃烧起来了。
正在赞叹枫株之美,莱翼忽地听到身后树枝发出喀啦一声,连忙回头,却见一株丹枫后头,那熟悉的身影竟在悄悄向他招手。
「静流大人……」
莱翼对于静流的出现些许讶异,他的体术不好,如果是一般学武者,刚才静流在外面拙劣的偷听,早就被查觉不知几次了了。
「别在叫大人大人了,教宗大人,我只是个侍奉神道的巫女,您这样叫,会害我被众神降罪喔,」
虽然知道这是近似于哄小孩的话语,但是对于这位教宗,用这种话反而更会让他相信,静流露出灿烂的笑容:
「叫我静流小姐吧,我好久都没有被人叫作小姐了。」
「好……好的。静流……小姐,」临时改如此亲昵度提升的称呼,年轻的教宗不胜脸红之至:
「阁下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啦,你见完星读大人了吗?」
虽然自己全程偷窥在眼,但装傻为人生最高之要务。
「啊,是的。非常感谢您,是小姐才让我得见星占市子大人。」单纯的教宗鞠躬。
「感谢?你见完她之后,还想要感谢我吗?」
静流显然非常惊讶,这一辈子大多只看过政治家从星仪室气呼呼的拂袖而去,还没有一个人可以安全走出来心神毫无创伤后还记得跟她道谢的。
「嗯?这是当然的,星读大人……实在是个非常伟大的长者。」
瞥去一些他所难以理解的明细不谈,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好久没有挖耳垢了,静流煞有其事的掏掏耳朵以确定自己的听力在最佳状态。「你确定我们两个讲得是同一个人?你说的是那个倭台族人,年逾百几岁还爱赶年轻人时髦,喜欢拿长杖戳人家鼻子的老女人星读?」
「是,是的。」没有开玩笑的细胞,莱翼老实答道。
静流露出一副快被打败的神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在这个神社里待太久了,已经和现在世人的价值观脱节了。啊,对了,这个是不是你的东西?」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静流边说著边从身后掏出一纸巨大的锦盒,只见锦盒上铺著柔软的和垫,而七彩缤纷的垫子中央,七荤八素的躺著一只显然是晕去的鸟类,正是自从帮莱翼带圣言走后,便不知去向的鸟之天使。
「艾瑞尔!」莱翼惊叫道,不敢置信的掩住口唇,连忙伸手将他自锦盒中捧了起来。
「果然是你的东西,原来他叫艾瑞尔,我刚才拷问……不,我礼貌的问了他好几次,他都不回答我。」静流人畜无害的轻笑著,一只手轻松的卷著耳旁的发丝,完全逃避解释艾瑞尔如此悲惨下场的原因:
「所以我还以为他是无主的式鸟呢,差点就要把他烤来……养来当自己的宠物了。」
「他……他形体化还未完全,不会说话……」紧张的在艾瑞尔身上灌输术力,企图让他醒过来,还没有看过一只鸟眼冒金星的样子,没时间去细想他究竟遭受到了怎么样的待遇,单纯的教宗著急地从事急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