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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131)+番外

「这是用面粉混合磁粉作出来的,再用胶水固定保护,表层用松墨漆成全黑,最后再加上一层亮光漆,放在阴暗处风乾凝固个十天,所做出来的苍蝇模型。我很喜欢做些小手工艺品……」

老人似乎对自己的创意构想相当得意,口沫横飞地叙述著他装死的方法。虽然剑傲可以理解死人为什么比较轻松的原因,但是却没法理解一个活人羡慕死人的生活,其正确方法并不是真的让自己去死,而是用这种方法「体验」当死人的滋味。

「听起来……的确很有趣。」

「你不要小看装死,装死也是一种学问。」

老人志得意满的挺起胸膛,似乎洞悉剑傲疑问般道:

「一般人一辈子只能死一次,还没享受到当死人的乐趣,就嗝屁什么都体验不到啦!唯有像我这样具备有高度装死技巧的人,能够在活著还有感觉的时候,彻彻底底地体会当死人的轻松感受,然后就会更珍惜活著的时候。」

竟然也自成道理,剑傲似懂非懂地颔著首。

「那么,」开始问到重点,以免这位以扮死人为乐的老人又开始宣扬起扮死人的方法:

「你为了什么躺在路上当死人?」

「死人又怎样?死人多么舒服,一躺下去,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了……欠人家债啊,都不用还了,家里的老婆,也都不用照顾了,快快乐乐的失去所有的知觉,啊,多么的快乐啊……」

老先生坐卧如一,闲适地朝天大发议论:

「我之所以躺在路上,是怕我这一身装死的卓绝技艺,到老了没有人可以继传,所以一直等待著有缘的徒弟经过这里。」

「听起来的确很不错。」原来是疯子,剑傲又开始驱车急速通过。

「喂喂喂,你别走,小伙子,我还没说完话。」

竟然被栏车下来,这在剑傲以往的经验中,只有那些不知好歹穷嚷:「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强制救济慈善者,才有那种行迳的。

「真是的,你怎么这么性急,我话还没讲完,且听我细细道来死人的妙处,等我讲完之后,你一定会回心转意要做我的徒弟的。当你活著的时候,被人家踢了一拳,打了一脚,是不是会很痛?但是一但你死去了以后,所有都感觉不到了,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死人没有神经,所以即使你躺在路上……」

按捺住那将眼前这位聒噪的老者真的变成他所毕生向往的死人冲动,剑傲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决定勒下了马。

他发现他已经从对美丽的东西狠不下心,扩大到对所有非敌人的事物,也博爱地狠不下心了:

「你这么希望变得毫无知觉,其实还有很多方法,你知道吗,老先生?」

「这个,说来话长,不过如果你硬要我告诉你,我也不能不说,就算你不希望我告诉你,基于道义原则,我使你受了这样大的惊吓,我也应该告诉你,也就是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装死的原因。但如果你界于愿意与不愿意之间呢……」

把剑傲近乎于警告的威胁当成真正在询问,老者抓到机会又开始长篇大论起来。

「讲重点好吗?」

剑傲确定自己很冷静,起码他还能保持的面部微笑著,从刚才他就一直觉得耳边嗡嗡嗡的在吵闹,这位老者的话未免也太多了点。

「讲重点,喔,这个当然,重点是一定要讲的,不能用唱的,也不能用朗诵的,重点既然有一个重字,那一定就是不轻了,重点以外的东西,一定都比重点要轻得多,至于那个点字呢……」

「谢谢合作,再见。」

轻叹,还好自己的脾气已经被磨到近于圆融的程度,否则恐怕此刻那位老者的头已经脱离本体在地上做圆周运动。

「等,等一下!」

追上剑傲的车,这位老者的步伐虽然不武学家的轻盈,但是也算是健步如飞,起码快于剑傲路边临时摸来的那头烂驴子要出色,车才挪了一小寸,就被那老人逮个正著:

「你别急著走,既然遇上了我月山三郎,怎么可以不陪我聊个十天半月才走呢?太没道理了!」

「月山三郎?」

先不去理这位老者言语中的逻辑合理性,停下了驾车逃亡的动作,剑傲所好奇的是那位日出老者的姓名。

那名字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很多日出的乡下人,一下子生了太多小孩,肚子里又没什么墨水给他们一一起名字,往往老大叫太郎,老二叫二郎……馀下的便以此类推,这和皇朝人喜欢把自己老大叫大毛,老二老三依次叫二毛三毛的情况类似。

问题是在于他的姓──月山,在日出古老的历史上,他曾代表著一族古老的职业。月山家的世世代代,都是从事「锻工」的行业,在东土的其他地方也被称为「锻冶师」,早期隶属于寺庙刀匠,以其刀上流利的纹路与极高的艺术感而称著。

虽然不知道月山派的技艺到重生时代是否还有文献流传,但是如果眼前这个人即是传人,他会非常兴奋的。虽然不是皇朝的锻剑师,但对于一个使剑的人而言,对于锻工都有一定程度的崇敬。

「老先生是……『锻工』?」使用日出词汇的讲法,剑傲保守的问道。

「咦……?你知道?」自称三郎的老者闻言竟是倒退了十几步,边退边摇手颓然:

「别说别说,那是个丢脸的职业,我对装死比较有心得,至于锻工,咳,早就不太做了。倒是小伙子,你为什么在这里晃荡?这里很少外人会来,对了,难道你是来跟我拜师学装死的技术吗?」

眼睛放出亮光,三郎陶醉在自己有徒弟的美丽幻想中。

「不,我是来办一件事情,我的妹妹她……」正要掀开蓬车,以「妹妹生病」为一般理由搪塞过去,那知老者似乎已经完全忽略了剑傲的话语,开始织造起他美丽的幻想:

「要说我三郎严格嘛,其实也还好,装死一道,博大精深浩瀚如海,师匠我四十年的修为,才能作到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境界。要说我对徒弟的要求嘛……第一个就是要对师匠忠诚,不得对师匠有任何隐瞒……」

边说边在路上来回踱步,完全挡住剑傲的去路:

「做到这几点之后,才是我合格的装死学之入室弟子,入门后第一件最重要的事……咦?徒弟,你车里躲了什么东西啊?」

月山三郎突地眼睛一亮,靠近剑傲所驾驶的那辆蓬车旁边,将那布帘一掀而开。

「原来你车里有位姑娘!天呀,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望见霜霜一吓的惊讶神情,三郎活在自我世界中的老毛病又犯了,完全删除剑傲之前的话语。

「我一直试图解释的啊……」剑傲在心中暗叹,但还是没有当真说出口,只见那奇异的老头把霜霜翻翻捡捡了半天,突地大喊一声:

「啊,他是中人家的术了!」

剑傲一愕,知道霜霜是中术,那就已然不是普通人了,难道自己看走了眼,他竟是武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