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繁體

五占本纪(179)+番外

谁也不知道他内心正在狂跳,试图找一个可以塘塞的藉口,以免这对男女些微的信任毁在自己为报毁容之仇的鲁莽手中,让搭挡到手的线索功败垂成。

于是他轻咳两声,勒令自己从盛怒和胜利的得意中恢复常态。

「我不过是……和你们一样的人……」

转过身来,玉藻前蓦地一呆,只因稣亚那双琥珀色瞳仁的遽烈变异。适才在茶馆里表演魔术的时候,他还只是双一般的眼睛,最多只能算俊逸。然而此刻,不知是否晚霞映照的错觉,他竟被那瞳中散出的妖异之息所震慑:

「和你们……一样『种族』的人。」

好不容易才从那瞳海中回复神志,玉藻前对稣亚的话却更为吃惊,搂住付丧的手不由得更紧:

「你……你说什么?」

「从我看见那只你所操纵的狐狸开始,我就知道他的主人绝不是『人类』。我想你一定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生物,形貌像人类,却又差了那么一点血统,以致于他永远都无法成为人类,而且注定与人类为敌……」

稣亚的语气很锐利,却又异常的平静,那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声音。妖狐的表情恍然,随即又陷入困惑,金色长发和九尾在稣亚制造的热风中飘扬,如攀爬的触手:

「你的意思是……你和我们『相同』,可是你……」

稣亚不再说话,只是冷哼一声。霎时间,黑色的屏幕在玉藻前眼际吹动腾升,惊得他退后一步,才发现那竟是稣亚那头长得过份的发。

配合著令人难以直视的琥珀瞳眸,三千根烦恼丝竟突地化为梅杜莎的蛇头,千头万绪地在暮色中扬起阴森,任凭谁看见了,都会瞬间以为自己见到了千百只黑色的毒蛇,朝自己吐信扑来。

然而那却只是稣亚的黑色长发,与人,与那眼睛一样诡异的青丝。

「我背后那图腾,并不是刺假的,」

稣亚揭开黑发后那一片神秘的文字境地,回望玉藻前的眼神中,竟有著难得的温情:

「藉由这个祈祷……或许该称呼他是诅咒?却可以让我们这样的人伪装成一般的形象,在自尊自大偏偏又繁衍众多的『人类』族群里,过点起码不被追著打的生活。」

玉藻前微微掠大了眼,似被稣亚的话语所感,将怀中的女孩搂得更紧,好像想藉由距离的靠近,分享彼此的无奈:

「真是不敢相信……没想到竟有人能将『妖血』隐藏的如此毫无端倪,这样子就算是阴阳师立于你之前,也无法察觉出你是……」

「『妖怪』?或许罢,在你们东土的称呼里,」

稣亚眯起眼睛,望著眼前逐渐消灭的点点火星,声音逐渐狂傲不羁起来:

「然而在西地里,那长久以来人类所害怕,鄙夷的种族,既是兽、亦是人,被各式各样的史书描写为贪婪、残忍、愚笨,然后赋予我们一个矛盾的名词。那便是……『半兽人』……」

◇◇◇

一道黑影划过日出城郊万家屋顶的上空,敏捷如黑猫。

悄声摸进茅屋的暗影中,剑傲尽可能地伏低身躯,像猫一般蹑手蹑足地接近燃著烛光的窗口,屋室之内悄无人声,迫使他更加小心地侧耳倾听。

太静了点。

他以为岱姬的家应当随时随地都有碗盘破裂声,桌椅飞舞声和某位老者的惨叫声的。长年的环境因素造成他无时无刻不保持的危机意识,寻常对敌交锋,往往并不如史诗英雄那样擂台单挑式的单纯热血,说什么胜负只在一招之间,随时随地都应保持警觉。

剑傲挺直身躯,室内仍是袅无人声,静得连细菌撞在墙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更促使一向冷静的他局促不安。一握手中长剑,剑永远是他最后的心防,只要这样皇朝武具在自己身边,似乎凡事都能迎刃而解:

「有人吗……?」

轻声询问,虽然现在的他可能会因抱病逃亡而被岱姬铁掌击毙,但为了那把短剑,他还是鼓起勇气,边按紧剑柄边跨步遁入茅屋庇荫里。

映入眼帘的是景物依旧,一样的桌椅,一般的满墙武具,同样的粉墙与半掩的卧室房门,似乎有人在床上歇息。

除此之外,毫无一点异状。

剑傲瞬间松懈,长长地呼了口气,唇角自嘲地荡起笑意,真是的,自己吓自己,什么时候疑心重至如斯,竟将一户日出民宅当成了奖金猎人总部?

脚步加大,剑傲的手渐离剑柄,心中涌起怀念霜霜的念头,本拟拿了短剑就走,此刻强大的心绪躯使他走近卧房,空著的两手微启虚掩的门扉,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他在屋里的行动便到此为止了,唯一的烛光在他触碰门板的一刻倏地浇灭,黑暗袭夺剑傲倾刻间的视觉,在反应时间之内,夺去他所有逃亡的契机。

剑傲的身子斗然僵硬,然后缓缓地、不带威胁地伸直,原因是他感受到背上的肌肤,被一点清凉透入骨椎,接触点微微刺痛著,带点血腥的危险意味:

「不准动。」

一声沉稳、淡漠、隐藏著无限恨意与愤怒,却是剑傲所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遽然响起。

─百鬼˙第六章完─

第七章 1

百鬼第七章

「活著不一定是件好事,但也不是件坏事,不是吗?」

◇◇◇

1

乌鸦在茅屋外的枯树顶啼了两声,惹来一片嘶哑的回响。

缓缓平复呼吸,剑傲感到整个心一凉,辨别出那音质,他很快便知道自己已被屋子的主人挟持,长眉凝起,疑惑塞满心头。

「为什么……?」

不急不徐,亦不失声喊叫,原本这样的经验,他是身经百战,因此连引起他惊慌的效力都欠奉。

问题出在人,在背后威胁他的那个声音,竟是那样不友善,远远大过他的预期:

「风魔小姐……」

「把你的五指张开,不准握任何东西,也不许转过身,你一动,我就刺穿你心脏。」

冷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很难想像她同样属于一日前那充满活力,乱扔东西的那个热心妇女。身后的岱姬完全无视于剑傲的疑点,迳自持刃一刺,迫使他乖乖就范,高举双手投降。

剑傲的脑子迅速轮转,白痴也听得出岱姬的语气不是在开玩笑,即便是最好的演员,也演不出那种深深刻在骨子里,最疯狂也最可怕的恨意,宛如岱姬的灵魂被修罗所剥蚀,化作了为子报仇的鬼母,急切地渴求仇人的赎罪之血。

剑傲背脊一寒,心中反而冷静清明,他杀人如麻,结仇本不奇怪。但是,剑傲却怎么也想不出,明明自己和她是首次见面,见面亦不到三天,以往到天照城郊的次数又几乎是零,这类血海深仇,又该从何结起?

「内袋里的那把小柄,你从何处得来?」

不等剑傲忖踱适当回话,身后的声音冷冷的逼问。

「霜霜呢?」

不答反问,剑傲语气无限平静。

「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