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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78)+番外

「既然有饭吃,我们不如就过去罢。人是铁饭是钢,我们都需要好好补充能源了。」

莱翼作势支起他身子,蓦地牵动伤眼,疼得伤患颤了一下,剑傲默不作声,小祭司却看得分明,忍不住再次歉然:「对不起,先生是使剑的人,虽然我不是很懂……但失去一只眼睛,对体术影响很大罢?」闻言闪过一丝阴霾,剑傲下意识又抚住伤眼,见莱翼越发难受,他淡淡一笑:

「不,其实没你想像的这么严重……这样罢,你把我搁在那的长剑拿过来。」

那实在不太能算是长剑了,经过一番蹂躏兼浸水,不知那捡来的长剑此刻已惨不忍睹。莱翼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忽地左手微抬,水珠在长臂周围流转,化入满目疮夷的剑鞘,瞬间铁锈化了、缺口也髀肉复生,剑傲接过宛如新制的长剑,脸上尽是讶异:

「这也是……法愿?」

「啊,这是水象的权能『修复』,因为我是正水象,所以能力比一般水象还高些。」剑傲又问道:「这和治愈的祷术一样吗?」

莱翼显然讶异对方有此一问,忙摇首道:「差很多,修复是水象天赐的权能,就和火象的破坏一样,几乎不用动用到术力,有时在施法时,周围破损的东西就会自行复原;祷术则是耗费精神甚钜的祭司技能,修复的毕竟是活物,不能和桌子椅子一概而论。神都很多人都是水象,早期传教时,很多修士便是靠替农家修复器物换得信赖的。」

剑傲微一颔首,半晌背靠著厢直起身来,右手在剑格上一抚,也没见他怎么出力,长剑便滑出鞘来,莱翼轻轻赞叹一声,大叔奇问:「怎么了?」小祭司忙摇手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先生拔剑的姿势真是好看,好像城下凌小姐对付半身人时一样,东土的武术真是艺术。」

剑傲淡然一笑,也不答话,夹手拿过身畔茶壶。那茶壶甚小,口径连莱翼半个巴掌都不到,剑傲将他递给祭司,微微笑道:

「你随便往上抛,只不过抛了之后躲远一些。」小祭司捧著壶怔愣:「往……往上抛吗?」

见剑傲重握剑柄,眼神也锐利起来,莱翼心中一凛,忙呐呐点了点头。秀手全无章法地向上一掷,随即抱著头挪开两尺──倒不是他当真害怕刀械,不知为何,剑搁在地上时仍是片凡铁,一旦给剑傲拿在手里,光是在侧便能感到颈畔寒气横生。这人天生是拿剑的料,即使不懂体术,小祭司仍能单凭直觉做此断言。

剑傲唇角一扬,仅存的单眼蓦地精光潋滟。感到一阵凉风擦过耳际,还没看见他何时出手,只听「铿啷」一声,陶器碎片在空中爆成散花,长剑刺破壶心,速度快至连茶水都未及溢出,整个小陶壶便插在剑锋上。而且一剑命中,绝无犹疑,莱翼瞪大了眼。

「如何?」微微一顿,剑傲伸手取壶离剑,只见陶壁完整一道剑痕,薄得几乎和剑身相贴。若非出剑快及,陶壶早碎成寸断,若是这一剑刺得是他,莱翼很确信自己连祭杖都未及拾起。

「东土的剑术……都像这样子么?」

开始理解母亲促成公约的原因,小祭司油然一阵泄气,虽然争战龃龉并非他学习法愿的目的,一想到毕生钻研的学问只是次级品,仍足以让神都的法愿学模范生灰心。剑傲微微一愕,苦笑起来:

「怎么说呢,你这样问,我倒不知该如何答了……虽然有点形近自夸,不过在下可以跟你保证,不是每个东土剑客都有这种能耐──应该说非常少数。」

对了,剑傲这才想起。莱翼还不知道自己身分背景,老实说,这阵子一下是热情的少女、一下是括噪的法师,奖金猎人和仇家也彷佛约好了似的,给了魔剑难得的休假日,连他自己都忘了被通缉的事实:

「而且,我也吃过几次法愿的苦头。一但让法师完成咒语,那还真是吃不玩兜著走,还是学体术厚道些。总而言之,你不必担心,」枯瘦的掌往莱翼柔软的金色发丝上抚过,在顺势滑至发鬓,剑傲笑著和他以额相抵,剩馀的黑眸望进他天空般蓝眼睛里,彷佛要藉此注入些许安心:

「体术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如果觉得愧疚,那待会吃饭时就帮我多添两碗罢,好吗?你先过去罢,我收拾一下这儿。」莱翼蓦地抬起视线,眼神里尽是感动,彷佛要哭出来似地,连忙大力鞠躬:

「是,谢谢先生,先生……真的是很好的人。」剑傲笑著一推他后脑:

「这句话,等你叫的出我名字再说,快去罢。」

目送小祭司推开厢门的背影,剑傲缓缓取下陶壶扔至一旁,低头检视尽复旧观的长剑。剑脊折映主人满目疮夷的右眼,缠在纱布下看不清受伤状况,剑傲无言地抚住了他。指尖自剑脊滑落剑格,掌心竟微微颤抖,像在爱抚即将失去的情人,半晌呼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又躺回榻榻米:

「其实……我本来是想穿过壶耳,让茶壶挂在剑上的……」

瞥了眼无辜的茶壶遗体,剑傲以单眼凝望举高的手掌,惯性地苦笑起来。

第六章5

◇◇◇

5

要不是小祭司和他摆出同样表情,剑傲真要以为自己的视觉又出问题了。

端坐膝盖高度的桧木长桌旁,剑傲被眼前的「盛况」吓傻了。不愧是茶屋,精致的浅碟屋碟散置一桌,间或点缀七寸长的檀木大筷,大小茶碗则为砂陶所置,角盘上堆满剑傲这流浪汉一辈子不曾见过的艳丽食材:鲷、虾、鲑、鳗被雕的艺术品般堆放眼前,正中央竹盘上整整齐齐叠著各色小菜,芹笋蔘豆等一应俱全,土皿里放著犹沁水滴的瓜果,已给人切成五花八门各种形状。

唯一让他感到亲切只有清酒,用银提子盛著,霜霜正替自己斟上一壶。

「这是……怎么回事?」苦笑著举手发问,虽然不忍心打断筵席的气氛,剑傲对来路不明的食物向来恐惧。稣亚在对桌跨脚闲坐,拎了一整只鲷鱼放入口里,瞥过头道:「被那个若叶家的混帐追了一天,不好好吃他一顿晚餐怎能消气?」千姬抚mo手中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笑道:

「法师大人说,病人没有营养是好不了的。」

稣亚喉咙一哽,双颊不自觉涨红:「你这女人胡说什么,我出钱才不是为了死老头的眼睛。」千姬佯作望天花板,轻松地道:「妾可没说是眼睛,病人这里又不止一位。」见对面剑傲微微一愕,稣亚才惊觉中计,跳起身来道:

「笨女人,你又套我的话!」只听桌旁一片笑声,连不明原委的见愁也笑将起来。剑傲淡淡一笑,朝盛怒的稣亚颔了颔首:「谢了,搭挡。」法师一呆,随即双手附胸,高傲地背过身去:

「你别自美,我是怕你养伤不好,那天要不小心挂了,契约岂不也吹了。」半晌掉头回席,仍旧是气虎虎的语调:「何况我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夸张,要怪就怪有个家伙一进厨房就变了个人,非要把茶屋的食材用个精光不能罢手,害我多花了许多冤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