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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99)+番外

为什么他不要?为什么他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法师心急起来,有种情感模模糊糊,拙于主动表达的他却摸不著边,只得脱口道:「你就这么想跟我拆伙?」剑傲一笑,温和中夹带著碎冰:

「这问题很有趣,稣亚,我们本因互利而结伙,现在双方得利,自是最好的结局,你怎么说得好像我背信忘义一样?」

稣亚更急,心中乱成一团,只觉胸口一块麻麻的,理不出头绪:「我不是这个意思,能捉到流星固然很好,只是……」剑傲叹了口气,截断他话头道:「不捉流星也是可以,只要你告诉我,火之契除了至死方休,还有什么解约的方法没有?」法师蓦地一震,总算抓到了问题所在:

「死老头,做了两三个月的搭档,你想的就只有如何让火契解除?」

总算明白阴影从何而来,这岂不是说他自作多情?稣亚很快转急为怒。

「否则呢?稣亚,你似乎忘了,当初在和田屋里,是谁把我又迷倒又困绑外加人身胁迫的。」依旧是淡淡的语调,剑傲仅存的黑眸深不可测。稣亚怒火更炽: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逼你的?都是我在欺负你?可你又为什么一声不吭,任我欺负?难道不是我们之间已建立起某种默契?」

凝视搭档混杂著酒意和怒气的琥珀色眼,剑傲又叹了口气,语气终于稍转温柔:「稣亚,你还记得吗?当初在你提出契约条件后,我曾经和你概述过山中暗夜可能的状况,还问过你『假若那是真的,你还会想抓那个流星去领赏金吗?』,那时你回答我什么?」

剑傲的记忆力永远让法师自叹弗如,努力回思当时情境,稣亚迷蒙的眼慢慢清晰:

「我说,『同情心在这世代是活不久的,这世上无辜的人太多,自己活命比较重要。』可是……」剑傲忽地一笑:

「你还问我,我该不会是那种自以为是的『正义之师』罢?」

闻言沉默,确实自己曾说过这种话。当时的他居高凌下,对掌控剑傲一事信心满满,所以能悠游自如地调侃。但事过境迁,他才猛然惊觉,自己逮到的不单是役使的家畜,而是装疯卖傻的猛兽,他不再是推波助澜、任性妄为的一方,反倒要时时充当缰绳,为猛兽的行径悬崖勒马。

「稣亚,你就是这样,你永远只知为别人订标准,却弄不清自己的盲点在那,」见搭档不答话,半身跨坐在木几上,剑傲的语气十分平静:

「你总是……拿个人的标准去衡量世间所有事情。虽然凡人无不是如此,但你除了评价之外,你还试图矫正──当你发觉他人的行事方式,不符合你心中『应然』的准绳时,你就会毫不留情地大肆批评。这种行为看似正义,实则不过是藉由这种批判,满足你心中的优越感罢了。」

「你……」见搭档脸色一变,剑傲淡淡一笑,十指紧紧交缠:

「我说错了么?稣亚,你在奥塞里斯时,应该常被人欺负,常被人看不起罢?毕竟出生在双子皇城,又是血统最纯的化兽人,竟然会浪迹天涯,甘愿作奖金猎人这种危险的职业,足见以往境遇之差。就是因为这种遭遇,稣亚,所以你必须不断地贬低他人,只有经由这种方式,你才能找回身为人的自尊,因为先指责的人就彷佛是正确的人,不是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曾长住双子,还是血统纯正的化兽人?」

第七章6

查觉剑傲话中的端倪,稣亚面色一沉。剑傲踌躇半晌,抬起头来一笑:

「当初我既能从你怀中偷出东西,拿点其他贴身私密物,自是易如反掌。何况你每晚睡得那样死,只怕我把你脱guang检查一遍,你也不会醒来吧?」话未说完,法师已扶案站了起来,差点没连桌子一道掀了:

「你偷翻我东西!」荧惑已蓄势待发。剑傲神色不变,淡淡道:

「我不会和来路不明的人合作,即使被你强迫在先,我的习惯也需掌握先机。那个滚筒印章……就是你口中的『印玺』,雕工非常精致,照滚筒上瘀积的泥渍看来,这印章过去使用相当频繁,却未有明显磨损,足见质地之坚实;奥塞里斯制印的技术我不知道,但随身带著这类事物的人其实并不多见,若非商号的老板,另一种可能就是……」

「李剑傲,原来你从来没信任过我?」

会唤全名,表示法师的怒气已达临界点,怨怼中夹杂些许懊丧,看得出稣亚有些失望。剑傲凝视著他,忽地垂下了首:

「法师,我说过,我从不相信任何人。你看,你太习惯用自己的价值观批判一切,并不是每个人都习惯坦承相待,我有我的处世之道,在认识你之前便行之久远。」

「那么小公主呢?」稣亚忽道,眼神忽转锐利。剑傲脸色一变,扶桌的手也微微一颤:

「那个女人就不算吗?你敢说自己完全不相信她,不在乎她?不过是买个人形烧晚点回来,你就急得像火炬上的飞蝇,你老说你不相信任何人,老说你没有感情,那她呢?还是你要说,她是唯一的例外?你又打算要设多少例外?」

一抢回主动权,稣亚恢复咄咄逼人的声量,十指荧惑在茶几上交响:

「死老头,别自欺欺人了,你终究是有感情的,只是你假装自己没有罢了。你只是拿这种似是而非的隽语当作藉口,选择性地排拒你所不需要、可能会带给你麻烦的感情。终归一句话,就是自私罢了。」他补了声冷哼。

「你不会了解我的。」沉默半晌,剑傲铁著脸道。

「不,这并不是我了不了解你的问题。」第一时间反驳,玉黄色的眼锐利如狮:

「的确,我不明白你的过去,我不知道你曾经历过什么事情,就像你也不了解我一样。但这并不是你不能对我付出感情的理由,我很久以前就曾说过,我讨厌那种拿自己很悲惨、很痛苦当后盾,肆无忌惮让自己的任性合理化的人。因为自己曾被灼伤,就拿著火把烧毁别人家,这种人非但不值得同情,而且令人鄙夷。」

「我没有这样想过。」

「你有!你就是有。死老头,你把那些所谓『悲惨』的经历紧紧抓住不放,看起来好像很可怜,实则在你心底深处,那些『与众不同』的经历反倒带给你一种快感,一种『反正不会有人了解我』的自我满足,你把自己包装得特别起来,成天想者『你们会这样指责我,是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在一开始,就封闭了别人了解你的可能,因为你根本不希望别人了解!」

「住口!」

剑傲的眼逐渐暗沉,稣亚却一无所觉,越来越炽的酒意让他语调高昂起来,脸颊也微微发烫:

「因为一但有人了解了你,你倚之为屏障的『过去』便再起不了作用。别人会清清楚楚看见你的怯懦、你的自私。你将不再特别,你将无法逃避滥杀无辜的罪则,你找不到藉口,你会彻彻底底认清自己的任性和卑劣!所以你怕,你怕所以你继续伪装,就像一个尿湿了床的孩子,为了怕父母发现而装病不起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