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的死了有的没死吧,反正不关我的事。啊──陪酒陪了一天累死了,不过满好玩的,来,纯钧,给你动手。」
「动……动什么手?」皇兄在我手中塞了两只毛笔,也不知从那来的,还推了推我肩膀催促:
「还愣著做什么,我来扒衣服和吊人,你来画画,快,你不是最擅长这些吗?」
「画画……画什么画?」
「人体彩绘啊,随便你高兴,画乌龟也好,ju花也罢,只要有肉的地方都可以画,我会让他们彻底体会肉体的『用处』在那里的……」
翌日清晨,听说客栈的门口聚满人潮,原因是栏杆上吊了一排须眉大汉,全身光溜溜的,被绑的像肉粽似的不住挣扎,全身写满了诸如「我是淫魔!」、「我很下践,请踩我。」等等字样。外加意义不明的各式动物彩绘加注,只不过笔迹和字样不同罢了。
三天后,该家客栈宣告关门大吉,原因是老板并小二一齐离奇的暴毙死亡。
五天后,客栈被皇室徵收,重新开张,生意比以前好三倍。但据说二楼上座被封了起来,不许一般民众随意靠近。
我想,今年的大雪,应该会下得特别久吧。
─李麒的秘密日记全文完─
精凰外传洛神
一名例
外傳洛神
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
◇◇◇
1
「你這是什麼意思?」
要說全皇禁宮最不平靜的地方,不是戒備森嚴的金吾府,也不是掌管刑獄的大理院;打掃體仁閣的太監宮女總是戰戰兢兢,即使靖亂十年已然平安落幕,這地方的戰事卻與年俱增,經過時總得提高警覺,才不會被偶然飛出的硯臺重傷致死,或是給間或傳出的不明怒吼嚇得精神耗弱。
「就是這個意思,我不准。」
怒吼有很多種:有時是從聲音到個性都冷感的女人,有時是一本正經兼死硬的年輕男人,如今宮婢們在門外縮成一團,沒人敢往裡頭探。只因這回的怒吼相當稀有,印象中這人從來不大吼大叫,只消用他媲美大魔王的眼神和皮笑肉不笑的唇角,就可以秒殺泰半文武百官;就算是皇上,也得屈服在他一針見血的冷嘲熱諷中。現在他竟然會怒吼,足見事態之嚴重。
皇朝三位副宰相之一、獨臂的陰險中丞,張獬角,正怒氣沖沖地一掌拍向御桌。
「你不准?你憑什麼不准?我已經遞了三十次了耶,面子也給足了罷?」
「憑我是當今天子,而你是我的臣子。」御桌前的人異常冷靜,少有地埋首揮毫。
「就是因為我是你臣子,苦幹實幹地為你做牛做馬十二年,你卻連一個月假也不讓我請?」
如果這人不是上皇,獬角早揪領子掀桌了。望著手邊成堆的假條,虧他還洋洋灑灑寫了十多頁,到最後根本精神崩潰,在宣紙上大大血書「我要請假」,這傢夥卻半點沒有感動跡象,連硃批也沒一撇,從頭到尾直接忽略:
「就是因為這樣,我怎麼可能放你離開一個月?」
怒氣沖沖的大臉就逼在眼前,御桌前的青年莫可奈何,只得擱下假認真的朱筆,仰頸往後一躺。姣好的面容扯起笑容,像極了市井無賴:
「你的工作不比梁蕖少,粱渠拉肚子請半天假尚書省那就雞飛狗跳,何況是你?一個月,想都別想。」
虐待勞工啊,獬角彷彿聽見苦命尚書令的哭聲。
「我已經把我的工作分發下去安派好了,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那也不行,說不定我臨時有事,想叫人代批奏摺時找不到人怎麼辦?」李鳳無辜地攤攤手。
「言下之意就是我走你就不能出去玩了是罷?」青筋。
「不愧是獬角,一點就通。」李鳳揚起一個「賓果」的笑容。
門外的太監宮女又是一縮,體仁閣內傳來轟然巨響,然後是一陣茶水翻倒、文件漫飛,還有青年的哀號聲,禁衛們面面相覷,實在這種情況太多,每次都不知道要到什麼程度才要闖進去救駕。 好在這回不是那位貼身答應,否則鐵定還有打鬥聲:
「我不管,我就是要請,你不讓我請,我就遞辭呈!」
能讓一向冷靜的中丞失去理智,換作朝中任一位官員都該自豪。不知何時已跳上幾頭,以免被獬角扔過來的墨水砸到,好險好險,精衛都是直接扔桌子的,李鳳慶幸:
「你以為我會讓你辭嗎,親愛的獬角?」
「那我就弒君!」這次是硯臺。
「殺了我也沒用,我會請我兒子好好照顧你。錯直,你已經是我李家的人了,生是皇朝人,死是皇朝鬼,你就好好認命罷~~」
靈活地閃過所有兇器,李鳳蹤身一躍,愜意地附手獬角身前,雖然早知這位上皇的身手,可憐的文臣猝不及防,給不良主子攔腰一掐,差點軟倒在地上。
「……我瞎了眼才會認你做主子……」今年已經快四十的大叔扶牆喘息。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何況洛神太遠了,靖亂餘孽尚未平定,你又想去上整整一月,我怎麼也不能放你去。」跨桌一坐,李鳳總算稍微正經起來。
「那二十天。」
「免談,最多三天。」
「你要我三天內來回江南?」
「那就別去。」閒適地喝了口水,李鳳笑瞇瞇地欣賞中丞第二度抓狂。
「陛下,」這種情況該叫木已成舟還是生米煮成熟飯?獬角懊惱地一抓額髮,總算認清眼前的現實,雙袖一攏,竟著地跪了下來:「算臣求求你,讓我回去。」
「不行。」
「陛下!」
宰輔壓低姿態到這種程度,又不是什麼喪權辱國的大事,獬角對自己的妥協感到愚蠢,驀地扶幾而起,灰白的眸燃起熊熊烈燄。就是這種眼神,不知讓多少官員聞風喪膽,半夜做夢夢到張惡魔都會哭泣:
「你知道我的情況罷?以你的個性不可能用一個人卻不調查他身家背景,那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一定要回去,我盼了十多年了,你連老臣的心願都不肯滿足嗎?」
凝視著獬角,這世上能和那雙眸對視的人,恐怕也只有李鳳一人。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不能讓你回去,不用說了,朕決定的事情,向來不改變主意。」
拍拍厚厚三十疊假條,李鳳決絕地轉過身去,半晌又補充一句:
「這次找精衛來也沒用,敢害我被她唸我就拖你下水。」
「好,你夠狠。」
李鳳的本領就在於,可以讓所有跟他講理的人覺得自己像笨蛋。獬角憤然起立,發誓再踏進這間房間自己下輩子就會轉生成蟑螂後,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等一下,獬角。」
驀然止步,獬角告訴自己,就算那混蛋現在改變主意他也不領情。「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