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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530)+番外

『有事,出遠門,西瓜很甜,記得分一點給小渠和小衡。』

首先跪倒的是梁蕖,隱忍已久的淚水終於潰堤。為什麼早上要讓精衛離開李鳳身邊?原來這個人早有預謀,更懊惱的是精衛,難怪今天主子吩咐她做這做那,還在尚衣局花色上多加挑剔,她還在想什麼時候李鳳也會關心龍袍上繡的雲是左旋還是右旋了:

「陛下……該不會是跟獬角一起跑了吧……」

杜衡只有一個想法。

──獬角,你解脫也要帶兄弟啊!

◇◇◇

「……到底是怎麼回事?」

出了林子已是清晨,東邊白肚漸露,宓水是皇朝七大秀水之一,朝陽映照著如緞的長川,常被南方詩人譽為人間仙境。梢公已在碼頭呼往迎來,撐著長蒿招呼早起的渡客,茶水攤,點心鋪零零散散地沿岸而設,小販的吆喝猶帶鄉音,雖是宓水以北,隱隱已有江南的富庶風情。

然而縱馬沿岸的兩人顯然無心欣賞,坐在後頭的人尤其大便臉。輕輕揮動韁繩,青年已取下蒙面巾,俊秀的面容惹得渡客們頻頻仰望,他也毫不避諱地微笑答禮,反觀獬角則一臉忍無可忍,要不是對方是幾小時前的救命恩人,就算他是大陸共主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什麼怎麼回事?」

「你還敢問,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獬角,你這不是白問嗎?我重要的臣子出門散心,做主人的不陪著怎麼行?何況獬角這麼可愛,要是不好好看著,你看,剛才就差點被人綁走了。」

望著李鳳的笑臉,雖然聽見「重要的臣子」讓他心頭一悸,但這種態度卻讓他怎麼也感動不起來:

「陛下,」才剛叫出口,立時給李鳳當唇一按,道:

「閒著沒事別在外面這樣叫我,在京城還叫不夠?反正你平常也沒怎麼在尊敬我。」

獬角憤憤地一瞪,道:「原來你也知道危險,你到底想怎麼樣?」

「怎麼樣?」一臉無辜。

「要抓我回去就快點,少在那邊裝瘋賣傻,我沒有興趣和你夾纏。」

「哎喲,獬角,你怎麼把朕想的這麼卑鄙、這麼陰險呢?我是真的擔心你,怕你出意外,所以特別拋下一切,準備追隨你回老家的啊!」仍舊是滿臉無辜。

你不陰險世界上就沒壞人了!獬角在心底怒吼。

「你……一個人出來追我?」

「對啊。」笑瞇瞇。

「刑天呢?」

「不知道耶,還在追吧,畢竟我這匹馬是廄牧署裡最快的。」

「精衛姑娘?」

「應該在吃西瓜。」

「……李鳳,我是文臣,還是個殘疾之人。」

「我知道啊,所以我會保護你。」

如果是一般人跟獬角說這句話,他十之八九會有點感動。但是這句話由一位權傾皇朝,動一根頭髮就能讓天下打噴嚏的至尊說出口,獬角生平第一次有扁人的衝動。看的出來李鳳真的很誠懇,腰間的劍是最愛的那把,他曾經不顧意願地向臣子們炫耀過,記得是叫「龍生九子」罷?

「你給我回去。」

雖然皇朝未來會怎樣他已經放棄了,獬角還沒有無良到拿黎民百姓的命運當兒戲。

「哎呀,獬角乖,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就別再掙扎了。為了跟你出來,你知道我計畫了多久?老實說要是名正言順準你的假,精衛那些人就會有所防範,所以我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盼到你下定決心。老實說有時候你很窩囊耶,獬角,朕第一次駁你假時就應該毫不考慮落跑的啊,害我藏包袱藏了一個多月,天知道瞞過精衛有多辛苦。」

……為什麼當初在體仁閣沒有下定決心弒君呢?張獬角,你真的很窩囊!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我?」

「你一出城我就盯上了,從龍這麼棒,晚點追不定就追丟了。」

「……你整路上都跟著我?」獬角開始淌汗,記得他第一晚歇息時,還很快樂地發洩積年累月的怨氣,包括朝天大喊「李鳳是混蛋!」,「做上皇的都去死!」甚至在地上血書媧羲二字再用腳猛踹。見李鳳戲味地望著他,獨臂大叔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看著我被人搶,然後躲在一旁看好戲?」

「我本來想等你到江南再蹦出來嚇你一跳,這樣比較有戲劇張力不是嗎?獬角,你要感動,我是為了救你才破壞我想了好幾個月的劇情呢。」

要不是梢公已經前來招呼旅人渡岸,獬角真的很想把人踹下江去。現在他才知道某精衛鳥的痛苦,如果知道要服侍這種人一輩子,不如去填海還比較愉快點罷?

「沒想到宓水以北還有這種盜賊……南疆也就罷了,我們是不是太過高估北方治安了?」

「不,他們只是普通的村民,看那些人的樣子應該只是臨時起意,我想是被人煽動。我見過真正的山大王,雖然不像戲裡梁山伯那種這麼誇張,一定的組織和格調還是有的,好歹綠林都十分講道義,特別是同道之間,除非必要不會翻臉。」以扇抵額,果然這個人出門也不忘帶把扇子。

「你是說……」獬角也是反應極快的人,立時明白李鳳的意思:

「那個怪異的外國人?」

「他皇語講得很好,舉止隱隱透露出貴氣,恐怕是在大戶人家生長的外裔族人。據說羽化人因為海運亨通,許多隨船東來的異族女子往往嫁入商家,我們這邊和外族人上chuang搞出小孩的也不少。要說北島混血兒的盛產地,非羽化莫屬。」白皙的娃娃臉安然倚靠船舷,李鳳輕然一笑。

為了避人耳目,兩人只選了小船渡宓水。獬角嘆了口氣,他一個殘廢也就罷了,也怪李鳳實在是太引人注目,猶記在京城時,有回李鳳打算微服私訪皇塾,穿了尋常裝束騎上白馬就要出門,他和精衛等人才看了一眼就把他喊下來,當時這傢夥大表不滿:

『怎麼了,這樣有錯嗎?』

『……陛下,你這樣太顯眼了,微服根本缺乏實益。』來自精衛的評論。

於是眾人七手八腳地替它換上平民粗衣,再配上隻小毛驢,在李鳳抱怨聲中硬是把那頭招搖的長髮挽起,再配上一頂俗到不能再俗的大斗笠,本以為再怎麼樣驚為天人被這樣整也該不堪入目(獬角認為,其實當時大家有報復的意圖),後來李鳳率性地往驢上一騎,眾人倒退三步檢視:

『怎麼樣,這樣總可以了罷?』

『……陛下,我想您這輩子……還是放棄微服出巡這個主意罷。』

雖然不想承認,沒人想得透為何平平是頂斗笠,戴在刑天頭上像農夫,換作李鳳就有股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誘惑?

船頭的梢公輕搖著櫓,南風徐來,江南的味道越發濃厚。宓水以南河幫盛行,具有經濟效益的大河往往被幫派所掌控,就是官方運輸,有時也得看地頭老大的面子,委任托運的事更是常有,河幫再從中抽取利潤,平常則和官府保持亦敵亦友的關係。獬角幾個河幫好手蹲踞船頭,赤裸的上身被陽光曬得黝黑,為防有人鬧事影響生意,一定的武裝也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