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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56)+番外

「我实在是看不出来……」

霜霜坦白地道,以前他也听说过西地有关星座的传说,但是她再怎么有想像力,也看不懂那几颗由点组合起来的画面为什么会变成一位女神、一只人马、或者一头雄狮。

「不会啊,你看看旁边那几颗星,那是猎户的头──左边,忽明忽灭的那颗,然后是他的弓。其实如果你常常没事做,躺在地上看星星,尤其是睡眼惺忪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他们一个个都活了起来,比真实的还要真些。」

「是么?」

霜霜讶异起来,因为他诉说起星星的神情,就好像个孩子似的,原先她以为他不过是个刀里来火里去的门流血汉,却没想到在他内心深处,竟时时会浮现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第一次看星星,是婆婆教我看的,那天是夏夜,可以看到牛郎、织女和跨著银河的天鹅座。」

自然不知道霜霜在想些什么,剑傲梦呓般地忽道。

「婆婆?」

「啊,她是……扶养我长大的人。」剑傲忽地一抹脸颊,一副讲错话的神色,试图想将他呼拢过去,这句话的尾音特地缩小。

「是你的妈妈吗?」霜霜的耳朵太好,这种音量她还是一耳了然。

「不是,我……没有妈妈。」剑傲淡淡地道,极力要掩饰语气中的不自在。

「那跟我一样呢!」或许因为遭遇相近,霜霜体会出他的不适,不等待他的答话,迳自娓娓:

「爸爸常常跟我说,我的妈妈是个美丽的人……没有人比她还要漂亮,小时候我也曾在风云总舵和他一起看星星,不管看到那颗星,爸爸总会呆住,痴痴地看著他好一会儿,才对我缓缓地述说,这一颗星是妈妈的眼睛,那一颗星是妈妈的唇瓣……整个夜空都像是我妈妈温柔的神情。」

「的确是的,」剑傲望著霜霜的脸,想起了斗室中那美丽的紫色雕像,霜霜的发色虽然更深了些,然而若隐若现,反而更添神秘之息,无论是瞳眸还是长发,都给人星空也似的幽远。

「凌伯父还真是感性,能说出这番话来,倒像是个艺术家,不像学武的了。」他侧过身,支颐轻道:

「但我可从不知道我母亲生得什么样。」

「为什么,你婆婆没有跟你说吗?」霜霜一愕。

剑傲沉默,一语不发地抿著唇,似乎她的问题,也正是他一直以来最深沉的疑问。

「啊,对不起,我又问太多问题了,」霜霜见他如此,惊呼地掩住双唇,歉然道:

「我又问些奇怪的事情,嘿嘿,从小时候到现在,爸爸总是这样骂我,我追问我妈妈的时候,他也总是这样不悦──虽然那不算责备,只是他平常……实在对人太好了。」

剑傲没有回答她,只是翻身站了起来,在树林间的草地上缓缓踱步。

「没什么,我也很久没跟人说这些了。其实有些事情,如果强迫去遗忘他,反而会更加鲜明,说出来会好些。」语调缓慢,剑傲微笑著转过头来:

「夜已经深了,如果你还不大在意露宿的话,还是早点休息一下吧。」

「可我不累。」霜霜发挥小孩子拒绝上chuang的本领。

「听话,我可不想再带著一个整天睡眼惺忪,动不动就掉下马来的人到处走。」

「那是因为我不会骑,我从小到大不过才骑过两次马,之前都是骑蟑螂──」霜霜大声抗辩,对著正在把她推到树下,替她盖上大衣的剑傲。

「好了,睡吧,我数到三,闭上眼睛。」霜霜迟疑了一会儿,嘟了嘟嘴,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眼睛微微地阖上。然而才阖上不到三秒,霜霜又把眼睛打了开来:

「你呢?你不睡吗?」

剑傲微微一笑。「你先睡著,我还想看星星。」

「你会一直待在这里吗?」霜霜忽道,不知是女子天生的第六感,还是她善于胡思乱想的天赋,总觉得眼前这人好像一只飘忽不定的鹰,随时都会振翅高飞,随时都会离她而去。

自从失去了身边的一切,寂寞大恸之中,不知不觉地,她已将眼前这人当做唯一的亲人。

「我当然会在这里,要不然去那里?回去给那群乌鸦吃掉吗?」

霜霜不禁淡淡一笑,好像也觉得自己问得太过奇怪。

「你真的不会走?」

「我保证待著,到你睡著。」剑傲看著天空轻喃。

第七章4

4

霜霜这才真正放心,半晌又闭起眼睛,她也真有些乏了。

本以为这下子应得到永远的安宁了,那知五分钟后,这刁钻的姑娘竟又把眼睛睁了开来,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事,大大的水眸子差点吓著他:

「我是不是很罗嗦?」

剑傲快被打败了。「暂时不会,但是如果你再不睡,我就不敢确定了。」

「你真的会一直陪我?」

「真的。你快点睡,再不睡我生气了。」他开始觉得,或许她俩的关系应该叫父女?

霜霜翻了个身,又翻回来,眼睛仍是张著的。「我睡不著,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剑傲第六十八次在心中长叹。

「你想听什么?三只小猪?小红帽与大野狼?睡美人?」

「不要,那些小时候听过了。」

「那就好──因为我也不会讲。老实说那些西地的故事都很像,我老是搞不清楚是那个王子和那个公主结婚,反正最后都是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那你想要听什么?」

霜霜抿著嘴沉思,那凝忖的表情,在月光下格外超然脱俗:「我要听你的故事。」

剑傲一笑。「我那有什么故事,不都是些你杀我一人,我砍你一刀,赶明儿再回来把你全家灭了报仇的血腥场面,你又不爱听,听了会做恶梦的。」

霜霜缩了一下,在她听到「把你全家灭了」的时候,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我不说这个,你常常在外面,都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没有。」剑傲答得很乾脆。

「那──随便嘛,你不说我就不睡。」

剑傲沉吟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很久很久以前──」

「又来了,怎么每个故事一开始都是这样?」

「因为很久以前的人早就死了,死无对证,你讲错了人家也找不到证据反驳你—―也罢,我换一个,」剑傲耸耸肩,复又轻道:

「九年多前,在皇朝的乡下,有间屋子,屋子里住著一家人,分别是一个男孩、和男孩的爸爸。」

「妈妈呢?」

「和你一样,小时候妈妈就不见了。别插嘴,否则我不讲罗。」

霜霜连忙伸手将口掩住。

剑傲见状一笑,随即容色微敛,侃侃续道:

「小男孩过得很幸福。爸爸教小男孩武艺、教他削竹剑,还教他吹xiao,男孩是皇朝人,爸爸也常常和男孩讲些皇朝的事,爸爸的口才很好,常听得小男孩心驰神遥。」

「虽然爸爸有时候会忽然不理他,一个人看著天空发呆,甚至出言伤害男孩,但男孩知道爸爸终究是爱他的,因为爸爸看著自己练剑的眼神,每次都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