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一直注视冯冬的视线急转著瞪向说话的警察,口气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说了不是他偷的。」
冯冬一震,即使只是站在他的位置,从侧面都能轻易发现青年视线的锐利和鲜明。
「那……」
在警察窘迫的表情中,青年又再度开口,语气变回为温和与诚恳,「算了,没有关系,也没少多少钱。」
「既然魏先生不想追究,那就算了。」
面前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让冯冬一下恍然,这个「魏先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他没有被冤枉,也不必担心会惹上麻烦乃至官司。
然而,被误解、歧视的愤怒让冯冬又充满不甘,他喝斥一声打断两人的交谈,「那我可以走了吗?」
「哎?可以呀。」警察理所当然地回答,仿佛误会冯冬并莫名扣押了他一个下午的事只是轻风过而已。
见到对方这幅态度,冯冬也不想再讨什麽公道,带著不得不消退的怒气,头也不回地走向离开的门口。
冬阳 03
加速步伐,冯冬只求能赶快离开警局,恨不得这辈子再也不要踏足这种地方,好像这样就可以抹去他犯过罪的事实。
「等一下!请等一下!」
心思都聚集在赶紧离开的念头上,冯冬并未注意突如其来的呼喊。
「喂!你!我叫你等一下!」
冯冬头也不回,继续朝远离警局的方向前行。
「那个……大叔!大叔!请等一等!」
本来无法分辨内容的声音愈发清楚,直逼冯冬的听觉神经。右肩头也随之遭受力道适中却足以引起人注意的碰撞。
冯冬旋即刹车,转过头看向发出力量的源头,也意识到那个一直被呼唤的「大叔」正是他自己。
还没来得及说出内心疑惑之前,一阵急促的热气就迎面扑来,叠上冯冬因天气而微微散发凉意的皮肤。
冯冬警觉地朝後退半步,刻意隔开与对方过近的距离,口里同时发出沈吟,「你……」
「终於追上你了!大叔你跑得可真快啊!」来人劈头盖脸地丢下话语,口气里似乎充满兴奋和熟稔。
「呃?」冯冬打量著面前的高个青年,白色运动衣下的胸膛正快速地起伏,微微酡红的脸颊和不停交换的呼吸都说明对方刚才经历了一场至少称不上微弱的运动。
「要是让你跑掉了,我该到哪里去找你呀。」青年呼吸逐渐平稳,发亮的脸颊上慢慢升起一抹憨纯的微笑,俨然与冯冬已经相识。
对方优於一般人的容貌和身形让冯冬立刻想起青年正是才见过没多久的陌生人「魏先生」,心中开始不禁揣测对方的意图到底为何。
「大叔很赶时间吗?」青年微微睁大眼,一脸无辜而坦率,傍晚时分正逐渐褪下灼眼色度的光芒不偏不倚地落到对方墨色瞳孔深处,让人产生一种羞於抗拒的感觉。
「……倒也不是。」虽然心里一个劲地埋怨面前莫名奇妙的人,冯冬嘴上又控制不住地老实作答,尽管口气带著些厌烦却不完全漠然。
「那就好。」青年再度微笑,因注视冯冬,微垂的面孔上的表情焕发出一种情不自禁的喜悦。
「你到底想干什麽?」意识到自己忍不住被激起的好感,冯冬立刻压低磨粗声音,不耐烦地问。
「我只是想对你说……」青年微微侧开面孔,犹豫了一会後又摆正表情暧昧的脸,轻舔了下唇,说,「……对不起。」
「哦……嗯?」冯冬故意不仔细聆听对方的话,随声应答,等大脑迟缓地接受到对方的语言讯息後,又立刻诧异地出声,「你在说什麽!」
「我在向你道歉啊。」青年脸上轻微的窘迫和羞赧好像因为话闸打开也缓解了,「你被误会是小偷,还被莫名其妙关了一个下午,我觉得我有责任向你道歉。」
冯冬顿时哑口无言,瞪大的眼睛也不够倾诉他的诧异和不解。这个家夥到底在说什麽呀?怎麽会有人为这种无关要紧的小事拼命追上自己还道歉呢?
他是一个坐过牢的人,被怀疑是理所当然的!冯冬都给自己贴上了「犯人」的标签,却从没想到会有人这麽认真地对待他这种犯人。
也许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坐过牢的事吧,如果他知道了,也会和其他人那样看我的……冯冬考虑到这点,浸在两颊上的温柔和感动神情又霎时消失,只留下一张冷冰冰的扑克脸。
「什麽啊,为了这种事情……」口气充满不屑,说话的态度也叫人相当的讨厌和听不下去,冯冬索性把自己恶劣的性格全都挖出来,扔到青年跟前。
「咦?是啊,我可是为了这事担心得要命!父亲身体一好转,就立刻赶过来了。」青年的表情认真得可怕,紧蹙的眉毛以及大睁的眼睛满是强烈的执著和正经。
冯冬意外於对方如此的态度,本想说得再冷酷些的话被堵在喉咙口,最後被吞了下去。
「我知道了。」语毕,冯冬摆摆手,故显无谓地掉转方向,朝前走去。
「咦?你等一下!」青年却执拗地追上来,保持与冯冬并肩而行的匀速。
冯冬朝另一边别过脸,不想撞上对方的视线,脚下加快行走的速度。
可神奇的是,那青年就像磁铁一样,牢牢地吸住冯冬,既不落下又不走到冯冬前面,只是维持平行走著。
冯冬压抑住愈发烦躁的情绪,故意什麽都不说。
青年慢慢地又开口,「大叔,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没有!」对方口气的尾音似乎有些讨好的意味,让冯冬迟疑後还是给出了简洁的回答。
「可是,你为什麽不想和我说话?」青年又问,口气比刚才更粘人。
「……我不认识你!」冯冬没好气地回答,有些哭笑不得。
「哦,你在介意这个呀。我叫魏晓阳,拂晓的晓,阳光的阳。」念著自己名字时,青年音量微微升高,掩不了由衷的自豪和热情。
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很难听,自卑的感觉比何时都燃得更旺,冯冬一下来了气,大力地折过头,微微嗔怒的目光直射向青年。
「那大叔叫什麽名字?」与此同时,青年也发出一个毫无杀伤力的声音,像小孩交朋友时的互相介绍一般自然单纯。
冯冬满脸的凶神恶煞与对方的热心盛情形成强烈的反差,两人都不自觉地愣住。
冯冬也才发现,刚才正保持碎碎念、拼命和自己交谈的青年其实在努力跟上自己步伐的同时,一直歪著脖子,脸朝向他扭开的面孔,视线也紧紧地附著在自己身上,
虽然已是过去时,但冯冬仍仿佛能感到对方火辣辣又原因不明的追寻视线。
青年发出刚才的问题後,脸上绚烂的笑容和满心的关怀都淡去,换成一种惶恐的受伤。
看到对方轻轻咬了口下唇又忐忑地移开视线的样子,冯冬顿觉淡淡的内疚,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只能继续沈默。
青年莫名其妙的自责以及兴趣强烈的追寻都像小孩一样,冯冬心头绞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