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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迟暮(13)

作者:空灯流远 阅读记录

依稀记得先皇执着父亲的手说,七儿日后登基,就由你辅佐了。

三日后,先皇成立文殊院,广收世家子弟,请学识渊博的两朝元老程梓园出山做先生,封太傅之职。学生上学天文,下究地理,中间讨论世间人事,兼学武功,课程之难,内容之多,世间没有其他哪个教书先生敢教。说是广收,实际上所以世家子弟通通入学,办成精英教育。

初见青衣,也正是在文殊院里。

他不是世家子弟,来历不明,每日带着斗笠,上面垂下蒙脸的黑纱,身上永远是朴素的青色衣衫,骨架单薄,声音清澈。除了程梓园,没人知道他是谁,几乎没有人和他说过话,没有老师叫过他的名字,他如同最清冽的空气,如同一个优秀的透明人。同学暗中叫他“青衣”,这个名字在他十四岁连续在文会上夺冠后名贯江南。除了本人,所有人都知道江南这位天才少年叫青衣。

青衣琴棋书画都别具一格,武功上几乎无师自通,自成一家,加上超凡脱俗的气质,让其他不如他的世家子弟都敬而远之,不敢亲近。

而那时候,年仅十岁的白王李子鱼,成绩奇烂。每日喜欢的是和死党赵秋墨聚众斗殴,翻墙到书院外市井上买粗粮饽饽,斗蛐,交上去的卷子上赫然写着“水能载舟,亦能煮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手好牌楞没胡”,把程老先生气得吐血。

不完美的人总是对拥有自己缺失那部分的人抱有兴趣。

如同李子鱼对完美得不像凡人的青衣。

为引起青衣注意,小白王没少下功夫。

“小墨墨,快过来看,这是南疆来的毒蛇,咬一口就会死人诶!”

周围的人一哄而散,包括被喊的幼儿版赵秋墨。瞬间李子鱼旁边只剩下依然低头看书的青衣,抬头瞟一眼蛇,伸手随便往七寸上一点,李子鱼手上的蛇就僵直成一根棍子不动了。

“小墨墨你看,他桌上毛毛虫诶!不怕,我保护你!”说罢把故意扔在青衣桌上的毛毛挑走。青衣头转向窗外——老子又不是女人,要你保护!

“小墨墨,你说一个人老带面纱,是不是长得很丑啊?其实没关系,我不怕丑老婆,偷偷给我看也没关系……”

……

最后终于连赵秋墨也别过头去:“小鱼,你明明是和他说话,不要每句话都加个我的名字……”

后果总是有的。有人不厌其烦,有人不胜其烦。

终于有一天,青衣不胜其烦。下午休息时,先生程梓园在书房门口端着茶盅喝茶,众学生在不大的四方小院中玩耍。

忽然程梓园耳朵一动。

平时沉默寡言的青衣开口说话了,就在他背后,和另一个学生谈天。

“你知道李子鱼吗,他又欺负同学了!那个赵秋墨天天被他欺负,好可怜啊……”

程梓园耳朵一动。

“家父说李子鱼欺负人是老师教的……”

可怜老先生程梓园,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满院子找李子鱼去了。

青衣放过身边那个从来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的同学,转身回屋去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从单纯的憧憬,希望引起对方注意到追随那个清俊单薄的身影不可自拔,一晃七年。李子鱼渐渐有了少年的俊秀神韵。他玩世不恭,常和赵秋墨去市井青楼里找姑娘倌人,但凡名字里带着“青”字的,不论男女,他都喜欢。

李子鱼白皙的脖子上常常不经意的留有女人的吻痕。他不以为意,大大咧咧上学堂,大大咧咧坐在青衣边上。少年的青衣愈发单薄清瘦,纤弱得像根美丽的紧绷的琴弦,或者顶着雪的细细的凤尾竹,纵是看不到脸也觉得异常干净美丽。闻到他衣服上的脂粉味道,青衣会扭过头,李子鱼心底暗暗开心,往青衣跟前一凑:“美人儿,吃醋了?”

青衣拿起毛笔暗中换个角度往李子鱼“止”穴上一戳,被他凌空牢牢接住。李子鱼继续嘻嘻笑道:“本王现在武功长进了,不怕你。美人你点我穴道啊,点啊——啊!啊……”

青衣心中暗叹,你接住我一只笔,我不会丢了笔用手点你穴道么?白王智商这样以后朝廷怎么办啊?

李子鱼一种保持左倾、一手伸出要环抱某人的姿势坐到了放学,最后:“美人儿,我错了,解我穴道吧……我保证娶你后温柔待你……”

“小墨墨,我要上厕所……”

“我真的要上厕所,小墨墨,美人……解我穴道啊!你你你们别走啊~~~~~~~~~~~~~”

李子鱼坐在青衣左边,赵秋墨坐在青衣后面。两人和他同窗七年,生生的竟没有成功搭讪过一次。

往事如烟。

回忆起青衣,恍若梦幻:他孤单的站在映雪的书院里的身影,和周围一切格格不入;他安静的坐在自己身边看书,阳光落在他精致的锁骨上;他对自己很冷淡,但遇到考试时会不经意的露出试卷的一角让自己恰好能抄,他从不和自己说话,却在自己考琴的时候从宽大的衣袖下面偷偷伸出手,给他比划该怎么弹琴。

然而青衣死了。叛国罪。

李子鱼一直悔恨,当初为什么没去劫狱,为什么没动用家族关系买通狱卒,换一个人替他去死,为什么没有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天强行拉着他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青衣必定有他的苦衷。

而那时的自己手上没有实权,空顶着白王一个封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处死。从此不再爱上别人。

那日李子鱼和赵秋墨去应景楼调戏姑娘,所以黄昏才到书院,准备打一头就回去。到了书院,四下寂静。

赵秋墨奇怪的皱起眉头:“好奇怪的味道。”

李子鱼先反应过来:“是血。”

空气里弥漫着粘稠的血味。正是春天,湿气重,尸体腐败得快,血味和尸体刚刚开始腐败的味道一起刺激着人的感官。

平时讲课的大书房的门无声无息的虚掩着,等着人推开。

无声无息的推开,满屋是映着霞光的血红色,诡异而美丽。

三十个平日一同玩耍的同窗有的倒在桌上,有的伏在地上,有的扒着窗口正遇出逃,都被人一刀漂亮的杀死了。程梓园死在讲台上,手里的教鞭折成两段,露出里面一节钢鞭。程梓园虽老,却曾带兵上过战场,武功在朝廷上却是有一定地位的,钢鞭上没有血迹,可见那人功力高强,在毫发未伤的情况下杀了他。

而那人,正沉寂的站在房间正中,一身青衣。

正沉寂的等他们的到来。

肃杀之气透过青色面纱传来,让人胆寒。

最后看了他们一眼,青衣转身,飘出窗外。

十日后,青衣被擒。因为死的都是名门之后,青衣以叛国罪被处死。

又过几日,传出七皇子被三皇子私自害死,先皇勒令三皇子在冷宫禁闭,传位给皇帝恭亲王,即白王的父亲。

半月以后,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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