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簿 末卷 彼岸花妖的重身(出书版)(24)+番外
听到这句话,我感到血液都凝固了。
小蕾慢慢走近我,「后悔走出屋子吗?」
我沉默了会说:「至少我知道,我妈没事。」
她忽然停下来,轻轻地开口。「对不起。」
也就在这个时候,谢以安往这边跑过来,我看到他神色焦急地喊我的名字。
我刚想回话,一种锐利的痛楚袭来让我没办法开口,连呼吸都不能,接着眼前一黑,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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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意识到有什么笼罩着我,并不是那种无形的东西,而是有些像牢笼之类的,我动不了。
或者不该说动不了,那是种没有知觉的麻木,我能清楚地想起一些事,但是可能只剩脑子能用而已。
忽然,一朵洁白的花在我面前缓缓地飘落。
它落下的速度缓慢而优雅,仿佛连时间的进行也变慢了一样。我能看到花瓣的形状和上面细小的绒毛--我的视力有那么好吗?
我猛地想起来,那就是琼花!昏迷之前的事我全想起来了,那么谢以安呢,小蕾呢?沧流呢?我……我自己怎么样了?
我动不了,只能飞快地思考,可就算我想破了头,也没办法想清楚。
我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身体,或者说动弹不得,只能看、只能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又一朵洁白的花悠悠飘落,我忽然发现周围的景物在晃动。
我所在的地方,无数精致的亭台楼榭隐没在缥缈的云雾之中,面前是一道回廊,地上是光洁的大理石。
从大理石上,我没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却看到沧流的影子。
他依然是一袭黑衫,黑色靴子踩在光洁的大理石上,发出空旷的回声。
地上有一朵朵精致的白花,我听不到一点点尘嚣的声音,这里安静得除了沧流的靴子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外,就只剩下琼花悠悠飘落的声音。
我马上明白自己的处境。我设想过很多次,自己会多么恐惧和难以相信,但是此时此刻,我非常平静地接受了。
我对四肢麻木无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没有四肢,现在进行思考的,不是我的脑子而是灵魂。
我依附在眼睛上。
沧流拿到了,是的,他拿到谢以安的眼睛,依靠琼树来到天界。
他说他不杀人,他做到了,他的手上没有沾过任何鲜血,小蕾为他做了那些原本应该万劫不复的事。
人是自私的,这句话我完全相信,而堕落的天使已经不能回头。
我想起小蕾那双在夜色里闪亮的眼睛,想起她看着琼花飘落时寂寞的眼神,想起她轻轻的道歉。
想起谢以安,他怎么样了?
我在他眼前死掉被带走,他必然又懊恼又自责吧。
不过……天界原来是这样一个地方,阳光很柔和,柔和到感觉不到温度。
树上的琼花飘飘欲坠,花朵没有任何香气,或许是我感觉不到,不过这样的地方太安静了。
太安静又太美,所有的一切都接近传说中的永恒,接近最原始又静止的完美时刻。
也许几千年前这里就是这样,唯一改变的只有开了又落的琼花。
小蕾说的很对,这里只有琼花飘落的声音。
沧流的脚步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的身影在大理石上投下一个寂寞的剪影。
我想他应该很开心才对,一千年的思念终于有能倾诉的一天,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做到了,但却拆散我和谢以安。
我正想着,沧流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我看到游廊的劲头,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粉色襦裙,外罩着一层白色纱衣,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光。
她一头长发小心翼翼地挽起,盘成一个髻,缀着几颗粉色宝石,还有几朵桃花。
她低着头,琼花悠悠落到她头发上,她抬头看了沧流一眼,又慢慢地低下头。
我认出了她。
在桃花林里我见过她,是那个桃花仙子桃语。
那时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绝望又悲痛的表情,让我在这一年多来的午夜梦
回时有些后悔,为那么早打碎沧流的回忆,尽管我不是有心的。
桃语看上去跟那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依然像个羞涩的少女。
我忽然想起华阳公主,那双高傲和倔强的眼睛,在那天的黑夜中闪闪发亮。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关于沧流,关于桃花仙子,关于一千年的坚持,还有我的生命,在这回都会有一个了断。
沧流慢慢地走向桃语,默默地站到她的面前。
桃语依然低着头,她正轻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表情局促不安,没有一丝再见沧流的惊讶和快乐。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沧流,好像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那个……他们说你是来找我的,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就像幽谷的溪水一样清澈又空灵。
但是我想这话听在沧流耳里估计和冰块差不多。
「你不认识我吗?」沧流轻轻地问,一如既往地温和,我真是佩服他的定力。
桃语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你是谁?」
双方都沉默下来,桃语又把头低下,像是十分的不安。
我看不到沧流的表情,但是我觉得也许他和我印象中的他没有什么不同。
还是那么临危不乱、那么冷静,好像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事能让他慌乱和紧张。
周围十分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琼花又落下来,在他们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凄美又决绝的弧线。
桃语又小心翼翼地抬头,倏地发出一声惊呼,「你、你、你受伤了?」
原来沧流受伤了?谁让他受伤的?是谢以安吗,或者是别人?
我的角度没办法看到沧流,所以只能看着桃语。
桃语往后退了一步,诧异地看着沧流。「你怎么瘦了这么重的伤……你……」
「天界琼花会消弭一切气味,连血腥味也不会例外。」沧流轻声说,又把刚才的话问了一遍,「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桃语怔了怔,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小声的说:「对不起……」
沧流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举起一只手。
我这回看清楚了。
他的手上都是血,有些已经干了,黏在皮肤上,就像一道道血褐色的轨迹,接着又有鲜血流下来盖住它们。
桃语的脸变得有些苍白,最后低下头,嗫嚅地说:「她们说,你是为了我变成这样的……可是我,我不记得你了……对不起。」
「没关系,」沧流的声音宠溺又温柔,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将桃语头上那朵琼花拿下来。「我能见到你就好了。」
桃语又是不安又是困惑地看着沧流。
我有些为沧流感到不值,爱一个人,付出了那么多,一千年的坚持,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结果……
我想,要换成是我,恐怕连撞墙的心都有了。亏他还能这样站在桃语面前,连一句质问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