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她掖好被子,下床,披上衣服和锦裘,深深地看着她,“我今晚还来。”
她想要呵斥,可是话到了嘴边,不过是一记警告的眼神。嗔怒风流,眼波婉转涟涟。
他轻笑,终究还是离开。
被衾似乎微微凉下去,她看着他的清俊挺拔的背影消融在淡淡晨曦之中,才又转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轻轻地嗅着他留在被衾中的气息,打算继续睡。
宫女见她没起,是不会来打扰她的。
不知过了几时,殿外有了动静,还听见叶语环陪着太后谈笑的声音,她才又懒懒的睁开双眼。此时距离太后承若她为镇国公雪洗冤屈三天了,不知何时才能心愿达成?
……
接下来的几晚,他来得很晚,还带着疲惫,甚至周身还带着未消散的血腥味。
这一次也是。
斑驳烛火流转摇曳,她苍白的脸色氤氲出几分红润,墨香缭绕,白纸铺展,她歪斜无骨般伏靠在案几上,雪衣锦裘蜿蜒铺展,如月色华光皎洁静然绽放。
案几上,写着歪歪扭扭的纸随意的散乱着,殿门处突然清风暗送,吹起纸花轻轻飞扬,悠然落在地上。
她没去管,依旧俯首低头写字,眼角余光扫到雪色衣袍,衣袍下摆暗纹华美溢彩,却清雅精致,一双玉色蟠螭细纹靴款步走来,有人俯下身来,为她捡起地上散乱的字纸。
殿宇中暗香幽浮,暖气萦绕,窗外夜色正浓,秋霜如月。
她抬起头来,蹙眉,深深地看着他。
他把散乱的字纸整齐好,用镇纸镇住,“这样就不会被风吹走了。”
“原来这个玉石头是用来镇纸的?”她诧异,新奇地看着他手中上好黄玉,雕镂清兰、钻刻华美字体的镇纸。“我还以为是用来垫手腕的。”
“垫手腕?”他哭笑不得,对于书写一窍不通的她,竟然能想出这么古怪的用法。
她低头,有些尴尬,“这和玉枕有些像。”
“这个镇纸也没什么用。”他敲了敲手中的镇纸,“如果你觉得拿它来垫手腕也可以。”他见她提笔的手腕有些发抖,便说道:“我明天让人给你做一个小软枕,练字手累了,就垫垫。”
“这还差不多。”
“今天写了什么?”他挨着她坐下,身上似木非木气息氤氲好闻,还有淡淡体温,想来,是在进殿前,就运功驱寒,将周身变暖了。
“不给你看。”她将手中的纸叠起来。
“我已经看见了。”他指了指自己手中整理好的,每张纸上,歪歪曲曲的线条笔画,不成章法的字迹,如果不认真辨认,几乎都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只是他能认得出来,那是“长川”两个字。
“我念书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她有些窘迫,如玉的面颊微微发红,他忍不住轻轻俯首,飞快地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他靠近时,身上有些许血腥气,她目光落在他脖子上,那里还有几点干涸的血污。
她微微蹙眉,拿出手绢替他把血擦干净。
“今晚和凶险?”她担忧地问道。
“赫连昭逃了。”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是他使团中的人被捉住了。”
“能问出些什么来吗?”她蹙眉。
“那些使团只是跟着赫连昭一起来的使臣,审了一个晚上,没闻出来。”他随意拿起一方墨给她,“帮我磨墨吧。”
她舀了水,认真地磨墨,又问道:“知道他在京中的奸细是是了吗?”
“知道。”他点头,只是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红袖添香,也许是雪袖天香,高山冰玉一般的人,安静地为他磨墨,岁月静好,尘世软红,煊赫尊荣,也不及此刻缱绻美好。
“是谁?”她十指一松,扔掉石墨,豁然转头看着他,眼中的焦急和迫切难以掩饰。
砚台中,墨水溅出,溅落在她雪袖之上,氤氲渐染。
“衣服脏了。”他拉起她的衣袖,惋惜的摸了摸,“明天我让人给你做一件。”
“是谁?”她厉声问道。她眼中倒映着微微烛火光亮,却深邃幽冷无比!
“是谁有那么重要吗?”他拿起手绢,将她手上的墨水擦干净,微微低头,轻垂的睫毛之下,覆住眼底一片清冷和落寞。她明明心里有个秘密,可是就是不愿意亲口告诉他。他一直在等着她开口,所以一直没有去调查她的身世,以及那个似乎与她有关的破败官邸。
可她宁愿保持沉默,谁也不说。他总觉得,两人如今虽然亲密,可还是差了点什么,明明近在咫尺,明明伸手就可以抱住她,可是她的隐瞒和不坦诚,就像是无形的鸿沟,在消磨着他的期待和希望。
她很敏感,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以及他神色的低沉,想要转移话题,可鲜少与人交流沟通的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于是两人就这样沉默下去,直到她袖中的玉貂钻出头来,很不悦的舔舔身上被溅上的墨水。
他眼眸一沉,伸手将玉貂抓在手里,将它吃肥的身体箍紧!玉貂肥软的肉从他的指缝中露出来,滑稽得很。
“你别欺负它。”她伸手过去抢。
“不是说不准它进你怀里吗?”他将玉貂放在眼前,一双眼睛狠狠地与它那双圆圆的憎恨的不满的眼珠子对视!“你是不是想……”他的手指在玉貂满是白毛的腹部摩挲,玉貂吱吱直叫,惊恐不已。
但是它太肥了,根本就挣扎不出来!
可是下一刻,玉貂突然沉默,嘴巴一鼓一鼓的,粉嫩的舌头轻轻地在腮部搅动着,不知在做什么。
“噗”一声,一块肉从它嘴里吐出来!
又“噗”一声,两块肉从它嘴里吐出来。
“噗”“噗”……接二连三的肉和水果坚果以及各种毒虫,从它嘴里飞快地吐出来,它圆鼓鼓的脸,以及肥肥的身体快速变瘦,便小,闪电一般,从长川手中钻了出来!
长川衣袍之上,堆了一堆从它嘴里吐出来的食物,有些毒虫还是活的,在一群上蠕动爬行。
“哈哈……”洛月忍不住笑出声,将向她飞跑过来的玉貂捧住。
“混账畜生!”长川气急败坏,手中真气一凝,刚猛浑厚,如又月光清冽明澈,身上的各种食物和毒虫立刻化为齑粉!
他伸手再往衣袍上轻轻一挥,华光轻抚,如沐春风,如星汉璀璨,雪色锦袍便一尘不染了。
可是他仍旧觉得不好,想起那些蠕动的毒虫,浑身发毛。
洛月轻叹一声,起身叫人备好热水。
“要不然洗个澡吧。”她说道。
“也好。”他脱下外袍,“洗好之后,我们就安寝吧。”
走向卧房,避开宫女,他还对玉貂留了一记眼刀,突然想到什么,似笑非笑道:“你这里只有玉貂陪你挺闷的,明天我将虎皮带进来给你玩。”
正蜷在她手中安然享受她顺毛的玉貂浑身的毛立刻炸起来,生无可恋的看着长川,眼中尽是哀求。
他冷哼,“要么被阉,要么和虎皮在一起,你二选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