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月光淡淡,疏影斜照,光影流泻而下,照在一席长衫之上,那人玉立院中,衣袂若江上月色,荡漾迤逦而起。
成青云松了一口气,收好短剑,推门走了出去。
“世子?”她有些不安,又惊喜又错愕。看到白思雨时,她出于捕头的本能追踪了过来,却忘了南行止对她交代过,要她在原地等待。
南行止淡淡地看了过来,临风而立,风华清贵。只是他手中拿着一包油纸,油纸内包着一口酥,酥香味随风飘了过来,成青云忍不住深深地嗅了嗅。
她咬了咬唇,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世子?”
南行止眯了眯眼,勾唇笑了笑,对她扬了扬手里的一口酥,笑容温和地问道:“想吃吗?”
成青云当然点头,“想!”
“呵……”南行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成青云听得他这样的笑声,心里暗生不安。
果然,南行止慢条斯理地将一口酥拿了回去,抬了抬下巴,孤冷阴沉地说道:“就算你想吃,也不会给你!”
为什么?成青云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他特意穿街走巷给她买的吗?
南行止将一口酥递给身后的胡柴,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胡柴,拿去给街头的乞丐……”
胡柴得令,恭敬地接了过去,身形一跃,跃出了女墙,果真把一口酥送乞丐去了。
她无措又无辜地看着南行止。
南行止拂了拂衣袖,转身往外走,“成青云,这是你第一次私自乱走。若是再有下一次,你就别想吃东西了,直接罚你禁食!”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作为爱美食爱吃地成青云,绝对不能容忍,也不能理解!
“若不是今日有胡柴暗中跟着,让我找到了你,你还当真以为,我随时随地都能护你周全?都能知道你的行踪?”他冷厉地看着她,目光如刀,“你若是被什么人抓走,藏了起来,虐待、打骂或者是怎么着了,而我找不到你,别说一口酥,你就是水都喝不到一滴!”
成青云打了个寒噤,随后细细回味,心头的不甘和怒火慢慢地沉静下来。
南行止上了马车,在车辕处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回头看了看白思雨漆黑的房间,终究隐约有些不放心,回了一趟屋子。
白思雨似在发抖,若是能将自己蜷缩起来,她此时肯定会以最安全的姿势蜷缩着。听见脚步声,她全身一僵,整个身体都蒙在被子里,一言不发,可能连呼吸都停止了。
“白姑娘,”成青云放柔了声音,“是我,方才来的人是我的朋友,并没有危险。”
白思雨这才慢慢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蒋福应该不会再来了,你哥哥也很快就会回来,不会有危险了,你不必担心。”成青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心头生出同情。
“嗯……多谢大人。”白思雨轻声说道。
回王府的路上,成青云沉默不语,窗帘之外,涟漪般徜徉而过的光,如水痕般迤逦而过。她默然垂首,眉心轻蹙,细而浓的眉,轻轻地皱着。
“在想什么?”南行止看着她,将窗帘轻轻地放下。
迤逦摇曳的灯火蓦地被隔绝在外,马车内光影柔和馨淡。她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依旧残留着未化解开的情绪。
“你担心白思雨?”南行止问,口吻却很是笃定。
成青云缓缓地深呼吸,似喟叹一声,才轻声说道:“若是她没有瘫痪,我或许还会少些愧疚。”
“收起你的愧疚,”南行止的声音却是平静而冷漠,“否则……”
否则什么?成青云猜测着,若是自己在断案时,突然对凶手起了怜悯之心,那将是如何的痛苦和扰乱心神?她以为南行止也会如此语重心长地劝解她。
但是没有!
南行止似乎还在为她擅自离开而生气,声音与情绪之中,都氤氲着沉甸甸的怒意。他说:“否则,就让你禁食三天!”
果然是,太严重了!
成青云抿唇,捏紧袖口。蓦然间,对白思雨的愧疚之情被冲淡了不少。
她呓语般,小声的喃喃自语,“还真把我当吃货了……”
清风吹起车帘,露出夜色之中的街道,她微微定了定,对车夫说道:“停车!”
马车并没有停,车夫没有得到南行止的吩咐,是不会随意停车的。
南行止狐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世子,”成青云向他行礼,“这条街离我住的卫宅很近了,在这里放我下去,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南行止静静地看着她,沉静的眼神压抑十足,成青云心底惶恐忐忑,但看似依旧镇静平常。
“好,”须臾之后,南行止轻声地说道。
成青云掀起车帘就要下车,南行止却阻止了她,“不用下车,我送你回去。”他轻轻伸手,虚虚地按住正欲起身的她。
车夫得到吩咐,将马车拐入前方的街道,平缓地送成青云回卫宅。
卫宅门前的灯笼,灯光晦暗,只照亮门前一隅,光影淡淡,似被风一吹,就会消散。
成青云跳下马车,向南行止行礼。
“我会尽快安排三司会审,”南行止对她说道,“你最好明日来一趟王府,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立刻告诉我。”
三司会审,由御史台、刑部、大理寺的三位长官一同监审,各司其职。成青云必须将所有的案情环节陈述清楚,才能让大理寺的人为凶手定罪,才能让刑部的人正确的断案。这也将是她崭露头角的好时机。
“好,”成青云轻轻点头,“等世子下朝之后,我就去王府,与世子一同商议案情。”她顿了顿,又问道:“是否需要叫上刑部尚书?”
“不必,”南行止摇头,“我有另外的事情派给他做。”
“好,”成青云定了定,再次行礼之后,告辞进入院中。直到大门关闭,她才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才缓缓地消失……
她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脸……还有舌头。
这样不好,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或许王妃,应该为世子殿下说亲事了,不能让世子,在断袖的路上一错再错了。
她回头,看了看胡柴,他始终如影子一般,默默地跟随着她,好在今日他跟着自己,否则南行止找不到她,定会动怒。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院子里飞快地窜出一道轻盈的身影。
“先生!”清婉欣喜异常,快速地跑了过来,见果然是成青云,喜出望外地拉住她的手,一连声地问:“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先生可要用饭?奴婢这就去为先生准备晚膳。先生用过晚膳之后需要沐浴吗?奴婢已经备好了热汤,先生,奴婢都把你换洗的衣服洗干净了,先生需要现在就换吗……”
“清婉……”成青云有气无力地打断她,“我很累了,现在就想睡觉。”
“先生……”清婉愣了愣,忽然跳起来,转身就往她的院子跑,“既然如此,奴婢这就去为先生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