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是磕撞了一下山壁。”方柏霓抽抽嘴角, 甚至他们坐在前排, 除了感觉像是玩了一趟游乐园的大摆锤外, 连点擦伤都没有,这要他紧张什么?
倒是后排那几个确实有点倒霉。方柏霓些微生出一点后怕。
牧雨希重重哼了一声, 又看看澈穆桓那儿,惆怅地叹口气。
但是太像那个姓燕的那般粘人,她怕是也受不了,也就她哥,是真有耐心啊。
“让他们给你看一下伤口。”被牧雨希惦记着的澈穆桓这会儿正在劝说“粘人的男朋友”。
他压低声音,哄小孩儿一般:“给我看看你的脸……你还在流血。”
澈穆桓微皱眉头,先前在山上光线不足,只见到燕将池脸侧像是刮伤,现在细看,才发觉伤口面积不小,他声音里顿时带上一丝不容拒绝地命令。
燕将池不情愿地微微抬起头,看急救人员在不远处忙碌,他一点也不想和澈穆桓分开,于是他道:“那你要和我一起过去。”
澈穆桓闻言不由无奈好笑,刚才还果断可靠、将所有人员一一安排妥当的男人,转眼怎么又像个小孩子一般不讲道理地提出要求来。
——他没有受伤,一点也不需要急救人员为他做什么,他过去除了让那边的空间更拥挤以外,没有一点帮助。
但是澈穆桓一低头对上燕将池的视线,他只坚持了不到三秒,便毫无原则地点头答应:“好。”
他想,只要对方需要他,那他必须得在那儿。
急救人员见燕将池脸上流血,立马小心地拿着镊子和医用棉花来清理。
小小的棉花一沾上受伤的地方,便生起一片刺痛,燕将池“嘶”了一声,微微后仰,目光则看向澈穆桓。
澈穆桓见状小声低低地安慰道:“忍忍,就快好了。”
燕将池很受用青年的安抚,他不着痕迹地微弯起眼。
很快,燕将池这侧的伤口就处理完了,就在澈穆桓以为结束了的时候,却听对方又道:“你也让他们给你检查一下。”
澈穆桓挑起眉梢:“我连皮外伤都没有,检查什么?别占用医疗资源了。”
燕将池闻言抿起嘴,却是直接转头对一旁收拾的急救人员说道:“给他做一下检查,他前面脸色很差,之前有过心率偏高、心动些许过速的情况,我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点什么。”
之前指的是刚到古耶里时他的医疗团队为澈穆桓做的检查,当时他的医生是这么说的,并且建议他们回国后可以做一个彻底的检查。
尽管燕将池并不信任在这里做全面检查,但是在既有资源条件下,他也不介意先做一个即时的以求心安。
急救人员一听,生怕有什么内部出血的创伤问题,不敢掉以轻心,立即要求澈穆桓躺下,做了救护车上最齐全的检查。
澈穆桓哭笑不得地躺下,只能扭头去看也跟上救护车寸步不离的燕将池,他无奈摇头,佯装不悦:“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燕将池闻言一僵,但仍旧是抿着嘴,一副坚决不会改正的倔强样子。
“事关你的身体,我会全盘接手。”他声音低沉下来,目光沉沉地看向男人,“其他的,我都听你的。”
澈穆桓顿了顿,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偏过头,在心里打着嘀咕。
长他八岁,真不是白长的。
急救人员为澈穆桓做完了检查,并没有发现多少异常,但是仍旧建议澈穆桓去医院做一个更加详尽的心脏电生理检查和抽血检查来确保准确无误。
澈穆桓看向燕将池:“现在可以了吧?你不会要我再跟着救护车去医院做那些检查吧?”
燕将池看了青年一眼,他说道:“不,我们不会去。”
澈穆桓松了口气。
“回国后,我会为你安排一个更加全面的。”燕将池紧接着又说道,他抢在澈穆桓要开口前飞快地补充,就像是担心会被对方拒绝一样,“就当是为了我,让我放心下来,让我知道你真的非常健康。”
澈穆桓沉默两秒,然后微微弯起嘴角说道:“我没打算拒绝这个。而且,不论如何,我会答应你——我会很爱惜我的身体,我非常非常非常珍惜这个,你明白我的意思。”
这是不可思议的、仿佛奇迹、仿佛上天恩典一样的轮回,他会珍惜这一切,因为这里有无比重要的人。
他抬手揉了揉燕将池的额发,轻轻道:“我知道你在担心害怕什么,但那已经过去了,而现在,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得往前看了。”
澈穆桓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这句话有多么轻飘飘,但又有多么郑重。
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面前男人,在看着对方低垂的眼和轻微不安而紧攥的拳头时,脱口而出许下了一个甚至有些超乎自己预料的承诺:“我会陪着你的,我会在这儿,就在你能看到我、抓到我的地方,我保证,我总是会在的。”
燕将池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澈穆桓,像是在仔细判断着什么。
半晌后,他才慢慢开口,他的声音涩哑,但异常坚定着:“……往前看,那很难,我没法假装那些没有发生过,但我会去努力的,你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只需要一点。”
他声音里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祈求,就好像担心着自己的脚步太慢,会被对方抛下一样。
澈穆桓的手从燕将池的头发上滑到对方的后颈,轻轻捏了捏,低声道:“不要假装那些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我并非是要求你去忘记它们,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但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回忆里,能有更多更好的东西填充进去,而这些,都是未来,是我们可以共同去努力创造的。”
“而且我总会等着你,无论那需要多久,我一定会等你。何况,这条路上,我让你等了我太久了……”澈穆桓说着轻轻叹息了一声,他微闭上眼,他知道他们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
燕将池眼底涌上一股浓烈的热枕,一抹疯狂的执拗被他很好地藏在眼底,他沙哑地应道:“我甘愿的。”
澈穆桓呼吸微颤,看向男人,过了几秒才慢慢拉开些许距离:“……如果没有找到我,你该如何?”
“一直找你。”燕将池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会找遍整个山川江河,他会找到当初葬下的皇陵,他会待在那儿,待在离那人最近的地方,直到他垂垂老矣,忘记了一切。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但他知道,他或许会在意识到记忆逐渐模糊减退的时候就选择结束一切。
他不能忍受每一天醒来,都惊惶地意识到那人的模样、他们之间的回忆都在离他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