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18)+番外
李荣却万分看不惯那些读书人整天吟风弄月,饿着肚子还要穷讲究的臭毛病。
他宁可外甥女学泼妇骂街,也不愿她像那些节妇烈女一样含恨寻死,更何况那日文笙言辞犀利,既吓住了顾大两口子,又不丢脸面,实在是超出他预想。
文笙给大舅见了礼,坐下之后开门见山:“舅舅,您千万不要听我娘的,我不想这么早就定下亲事。”
李荣刚想说“十五也不算早了”,文笙那里又一派严肃地道:“不瞒舅舅,我想过段时间等我娘情绪稳定些,安排好家里的事便离开离水,到处走一走,看一看,长长见识,才不枉到这世间来一遭。”
李荣吃惊非小,看文笙不像说笑,斥道:“胡闹,外边正打仗,到处兵荒马乱的,再说你一个女孩子,离了亲人吃什么穿什么?谁来照顾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文笙早料到他有此一说,微笑道:“舅舅放心,我既然有此打算,定然会作周全的准备。这些日子我也穿着男装出去过好多回,并没有人能看出破绽来。而且我出去了是以游学为名,不会混迹在贩夫走卒当中。”
李家这些长辈里面,李荣是最开通的,文笙知道他不会轻易松口,不过她还是愿意试一试。
既然她替代了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认下了她的家人,日后离开便不能偷偷摸摸地不告而别。
李荣瞪眼望着这性情大变的外甥女,半晌没有反应过来,难道寻一回死真会把人刺激得走向另一个极端,以前小丫头同自己说话都在嗓子眼里哼哼,这么想着,他只觉头疼得厉害,抚额道:“从今儿起你不要出门了,要离开离水等你顺顺当当嫁了人,和夫婿一起,也有个照应。笙儿,你想想你娘吧,你爹撇下她十几年,你再走了,她不但要念着老的,还要挂心小的,你就不怕她哭瞎眼睛?”
第二十一章 失约的少年
文笙其实并不喜欢也不习惯李氏对她那种黏糊糊的依赖,不过李荣这样说,她还是微微变了脸色,顿了顿才商量道:“那您也不要给我安排什么婚事,他们要挟我的那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我若是能把这件事处置妥当,舅舅,您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我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闯荡确实有些惊世骇俗,文笙只有先叫李家的人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慢慢再说其它。
还要想办法,给李氏留下一笔养老的银子。
不过钱从哪里来呢?总不能以后靠着卖画为生吧。
这么一想,还真是千头万绪,不像当年顾家九小姐想去哪里自有仆从前后打点,说走就走,就是事有意外手头不方便,凭着顾家的金字招牌,到哪里都会受到热情款待,文笙颦着眉跟李荣告退。
丢下李荣一个人呆坐着越想越不对劲,找来儿子李从武,细细询问文笙这些天出去都干了些什么。
李从武正心里不安,不知该不该把表妹那些惊人的表现同家里人说说,李荣专门问起,他只当父亲发现了什么,顾不得害怕挨骂,一五一十将表妹与白家少爷的那些往来经过全都交待了一遍。
李从武讲完,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李荣才回过神来,道:“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你妹妹乱画一气,凑巧哄得那白少爷高兴?”
由坊间的传闻和儿子的讲述看来,那个姓白的少爷痴迷画画,并不怎么知晓人情世故,而且画画的水平也很一般,所以才能被笙儿哄骗,要不然怎么解释一个从未学过画画的小姑娘突然间便有了惊人的技艺?又不是鬼神附体,神仙托梦!
没来由的,那天顾大老婆姜氏的尖叫声好似突然在李荣的耳边响起:“不知被哪个狐狸精附了身,等我死后没脸去见公婆啊……”
“不,爹,你是没看到表妹画的那画,还有她写的字,我虽然不懂,也能看出好来,那天我们镖局的云师父也在,连他都看得拔不出眼睛来,对了,那幅画她收着呢。”
李荣只觉一阵寒意自心底涌起,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提高声音匆匆打断儿子:“好了,不要说了。你……这些事情先不要对旁人讲,记着,跟你娘、你妹妹都不要说。”
“哦。”李从武以为父亲是为表妹的名声着想,憨憨地道:“知道了。”
李荣挥了挥手,示意儿子可以走了,李从武对自己没有挨骂大为意外,晕乎乎走到门口又摸回来,怯生生地问:“表妹过两天还要叫我陪她出去……”
李荣心烦意乱,沉吟道:“你去看着她,别惹乱子,也别遇上危险。这么大了长点眼色,回来说给我听。”
李从武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否领会了这一番叮嘱的意思。
李荣看着儿子出屋时宽厚的背影,却是心下一紧:“笙儿每次出去都拉着从武,怕也是担心遇上危险意外吧,她小小年纪,想得到是周全。”
不提李荣越想越不得劲儿坐立不宁,单说文笙那边,虽然李荣发话叫她不许出门,但不出去哪赚得来钱,更不用说遵守她和白麟远的约定,所以她决定把大舅的话当耳旁风,等到了冬月十九那天看外边戒防不那么严了,照旧换了衣裳,找李从武陪她去陈家老店。
出门十分顺利,好像李荣突然之间想通了,不再管她去哪儿干什么。
文笙只是疑惑了一下,没有多想。
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雨里还夹杂着冰粒,飞落在身上又湿又冷,叫人心情也跟着变得不那么愉快。
街面上依旧有衙役和成队的兵士在盘查过往路人,但像兄妹俩这样的已经不会再被拦下来喝问。
经过几个街口,文笙只是随便扫上几眼便差不多确定,这么多天没有抓到刺客,官府已经不把希望寄托在对方自投罗网上了,离水已经封城十日,不可能永远封下去,最佳的捉捕时间就要过去。
很可能首阳先生遇刺这件事会变成一桩悬案。
陈家老店很明显受到封城的影响生意冷清,大白天客栈的门竟然虚掩着,那些倒霉的外地客即使这会儿还好好的,谁知下一刻会不会被挪去大牢里呆着,一个个提心吊胆,哪里还有闲情寻/欢作乐,本地人都老实呆在家中,更不会跑来喝茶听书。
不过这样的天气,应该阻止不了白麟远。
文笙迈步上前,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店铺里静悄悄的,李从武“咦”了一声,招呼道:“伙计呢?人呢?”
文笙走进去,站在台子底下昂首往楼上看。雨天屋里发暗,楼上几乎到了需要点灯的程度,但她眼睛很好使,那天他们坐过的桌旁是空的,确切地说,这会儿陈家老店楼上楼下一个闲人都没有。
好一会儿那天的店伙才闻声从后厨探出头来,见是他二人,赔笑道:“两位爷怎的这时候来了?快请坐,来点儿什么?”
既是认识的人,更好说话,文笙沉声道:“白少爷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