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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住太阳的月亮(22)

【为人玩弄权术,贪残污秽,睚眦必报。】

【欲夺绿珠,诛杀石崇。】

【永康二年,广陵王司马漼、左卫将军王舆攻杀孙秀于中书省。孙秀死,同年四月,司马伦退位。】

目光瞥见“攻杀”这两个字时,裴承秀微微蹙了柳眉,只因莫名想起了数日之前昏迷不醒时所做的噩梦。

然而,视线徐徐下移,停在“中书省”三个字时,裴承秀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帝后贾南风发动禁卫军政变;赵王司马伦与孙秀密谋,矫诏废后;广陵王与左卫禁卫军冲入中书省,攻杀孙秀——

一系列的宫廷叛乱,既起源于禁军,又终止于禁军。

永康元年起,西晋一朝的政权更迭史堪称丑陋不堪,却也好似一面可以正衣冠的铜镜,让裴承秀鬼使神差想到了秦王,亦联想到了尉迟敬德与程咬金。

尤其,联想到了天策府。

一想到天策府,裴承秀的思绪立刻跑偏了……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李淳风。

缓缓的合上书卷,裴承秀以手撑住额。

扪心自问,她一点也不惊讶自己的婚事终有一天成为政治产物。毕竟么,父亲大人与太子过从甚密,而大哥、大姐的婚约亦是由父亲大人与太子商议之后择强强联合而成。

嫁谁不是嫁,反正嘛,嫁个模样周正的就行。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醉仙居偶遇的白衣公子正是李淳风;也万万没有想到,李淳风居然生得如此好看;更万万没有想到,她差点就可以阴差阳错嫁给李淳风。

裴承秀嘟起嘴,发出一声懊丧的喟叹,以指轻轻的敲了一下脑袋,低低呢喃:“烦死我了……早知道他就是李淳风,低嫁就低嫁呗,也不见得是一桩坏事。”

话罢,裴承秀猛的回过神,伸手又在脑门上敲了一记,表情尴尬:“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李淳风可是已故罪臣刘文静的知交好友。父亲不喜刘文静,又岂会喜欢李淳风。”

揉揉眼睛,放下捧在手心里阅读了整整一天的《魏晋南北朝史》,裴承秀推开纸窗,瞅了瞅天色。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红日高悬。

裴承秀呆呆的伫在窗边。片刻之后,她偏头,凝视着庭院中被微风吹皱了的一池清水,朱唇微弯,呢喃自语,“喜欢不喜欢的,不应该是由我裴承秀一个人说了算么?”

语调,倏的一滞,裴承秀忽然回过神。

哎呀!

今日,恰是七月初一!

*

今时不同往日,本该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朱雀长街寂静无声,就连从不歇息的酒肆茶馆亦纷纷闭店停业,以至于裴承秀在街巷行走了许久,亦没见着一个人影。

难道大家伙儿全都涌向.秦.王.府,参与“初一,必有日蚀”这桩大凶事之赌局?

裴承秀挑了一下柳眉,暗自好笑。

☆、第十七章 遮住太阳的月亮(上)

距离.秦.王.府还老远,裴承秀看见蜂屯蚁聚的人潮.

各类推车小摊陈列于宽巷两边,有卖糖葫芦烤串的,有卖馄饨面汤饼的,简直包罗万象,一有尽有。

裴承秀一时无语,原谅她以前没怎么巡街督铺,此次方知大唐子民们一个个都是善于经营家族小生意的奇才。

在烈日下行走了几里路也确实又渴又累,裴承秀走向一家路边摊,以二十枚铜钱向店家买来一坛滋阴补血的阿胶酒。

寻了一处颇凉快的树荫底下,裴承秀撕开酒坛封盖,正准备畅饮美酒,忽见巷口另一端,有一顶一丈长宽的轿辇缓缓而来。

轿辇外的白纱或被微风掀起或随风飘扬,金黄色的阳光投映下隐约可见一位身形颀长的年轻公子端坐在其中。

众人皆纷纷避让。

送至裴承秀唇边的酒坛,亦倏的一顿。

轿中者,似是李淳风?!

裴承秀没由来的觉得一阵心虚,抱着一坛阿胶酒手忙脚乱的就往树荫下躲。

老天爷,她今天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意出来走走,这会儿可没做好心里铺设与李淳风面对面坦诚相见呢!

裴承秀躲好,窥视轿辇。

没有一丝征兆,轿辇突然停驻不前,一位白衣胜雪的公子掀开布帘,缓步走出。

果然是李淳风。裴承秀没由来远远的冲他笑了一下,脸颊,稍稍发热。

在她看来,李淳风眉目如画,相貌本就生得很好,已相当引人钦羡;过分的是,李淳风又很会穿戴,一袭翩翩白衣,宛如出尘惊鸿,腰带佩着一块上等剔透白玉,足下为珠饰之履,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光芒万丈。若他配不上“风姿绝代”这四个字,天下再无第二人能称得上冠绝芳华。

只是,他食指与中指怎么缠着纱布?是被畜生咬伤了么?

裴承秀盯着李淳风看得出了神,连坛子里的阿胶酒洒出了些许亦浑然不察。直至李淳风环顾四周,她慌忙收回目光,偏过脑袋,整个人藏匿在树荫之下。

心脏,咚咚直跳。

心情,瞬间变差。

想她裴承秀活了二十一载,几时这般躲躲藏藏扭扭捏捏?不就是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李淳风且被李淳风抓个正着吗?不就是被李淳风踩在脚下还偷了他一颗明珠吗?不就是……不就是受了重伤,被李淳风抱回府且被他挽救了一条小命吗?有什么好心虚的?!

对,没什么好心虚的!

思及此,裴承秀浑身上下涌出一股勇气,遂抱着阿胶酒,理直气壮的从树荫下踱出。

咦,轿子呢?

裴承秀看着空落落的巷尾,一下子懵住。

好你个李淳风,跑得倒挺快,眨眼之间人就消失不见了!裴承秀极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岂料,刚刚表达完不屑之情,低沉的男性声线突然的从身后传来——“裴承秀?”

乍听见自己的名讳被人唤念,裴承秀吓了一大跳,霎时回眸,受惊的双眸意外的对上一位身穿白袍的高大男人。

裴承秀低低抽了口气,目光一动不动,呼吸却霎时哽住。

感受到过于唐突的注视,李淳风蹙了眉,语气严肃且透出一丝不悦:“你伤势并未痊愈,为何不在府中好生休养,反而出来闲晃?”

轿帘被风吹起,原以是看走了眼,待走近一些仔细瞧,居然当真是她。

疑问句的语气过于严厉,一时间令裴承秀很不能适应,“我……”欲言又止,想想又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别的说辞,竟然无言以对。

总不能堂而皇之地告诉他,她是来看他。

李淳风从头到脚打量裴承秀,明亮如炬的目光从她高高束起的头发缓缓向下,刻意掠过她巧施胭脂水粉而显得气色还不错的粉面红唇,最后停在她身上所穿的男子长袍。

李淳风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一些。半晌,三个字缓缓地从他薄唇中诉出:“回家去。”

彼时裴承秀的一颗心正七上八下,各种滋味杂陈,突然听见“回家去”这三个字,她脑子一晕,双颊倏的一热,误以为这三个字是其它意思,惊得双眸圆睁,脱口而出道:“不要!我又不是偷跑出来看你的,我是来看太阳会不会出现偏蚀之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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